忙点头笑应道:“知道婆婆爱吃花生汤,今天一早起来我就熬上了,等会儿就给婆婆呈上来,嗯,我最爱府上那片绿梅,枝枝都能入画。”几句话说的朱老夫人哈哈笑起来,程老夫人指着朱老夫人嗔怪道:“你爱吃那花生汤,要了方子回去天天熬去,难不成就我们四姐儿熬的才好吃?!”
“可不是!这东西好不好,就看经了谁的手了。”朱老夫人笑道:“今儿早上我那小孙子折了枝梅花给我插瓶,我看那梅花了,越看越好看!就没那么好看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赞同着,程老夫人冲李丹若招手道:“若姐儿过来,别理她,越老越活回去了,要看梅花,咱们家也有!”朱老夫人松开李丹若,指着程老夫人打趣道:“你看看,还说我,她这就咱们家上了,你就是看中我们家若姐儿了,也得看看抢得着抢不着呢!”
“婆婆!”李丹若跺起了脚,朱老夫人忙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别羞坏了我们家若姐儿!”
“我还真是看中了若姐儿,就想接回家当亲孙女疼着呢!”程老夫人不客气的接了下来,李丹若这回真的只好呆不下去了,[wen2辣文]抬手握着脸叫道:“太婆我出去了!”宁老夫人一边挥手一边笑:“看羞坏了我家四姐儿,我可不依!”
李丹若在一片响亮的笑声中逃出了正堂,转个弯停住步子,轻轻呼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和姚黄低笑道:“我累坏了,咱们寻个地方偷会儿懒去。”姚黄抿嘴笑着,想了想道:“府里闹成这样要不去曲水轩吧,要是没人,也就那儿没人了。”
“嗯,从曲水轩去燕归阁有条小路,也便当,咱们绕一绕走,别碰上人。“李丹若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带着姚黄,一径往曲水轩去了。从早上到现在,才不过忙了两三个时辰,她这腿就沉的跟灌了铅一样,从前招待客户,蹬着高跟鞋连轴转十几个小时都是常事,也没见怎么着,现在养尊处优惯了,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了。
正堂热闹着笑成一片,朱老夫人点着程老夫人笑道:“算了,我就便宜你了!可惜了的,我家几个哥儿太小了些,不然可轮不到你,早抢去了!”
“我这孙女儿,要说好,是真好,我这些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真没一个及她的,脾气又好,一说要嫁出去,我这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呢!当年我那姑娘出嫁时,就那么一个姑娘,也没这么舍不得哪!?你看看!”宁老夫人又笑又叹道,朱老夫人赞同的叹了口气:“可不是,我那大孙女出嫁的时候,我竟哭的抬不起头,您说说,这么大年纪了!”
“可不是!”众人七嘴八舌的感慨起女儿、孙女出嫁时的种种伤心和舍不得来,宁老夫人往程老夫人身边靠了靠,放低声音,夹在一片噪杂中笑道:“不怕你笑话,咱们要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我真给四姐儿招个上门女婿,四姐儿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好,太忠厚,我是想好了,不管谁家,要娶我们四姐儿,有一条得先说下,那妾生子女断不能有!”
程老夫人怔了一瞬忙笑道:“这也不过份,正是应当,就是这个理儿。”
第九章 寿宴二
李丹若和姚黄转过烟云楼,李丹若慢下步子,抬头望着园子空地上搭起的宽大戏台,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这么搭戏台好是好,三面都能看到,可这样的天,台上三面进风,得多冷?”
“姑娘真是!跟姑娘常说的那样,替古人担忧,她们吃这碗饭的,还怕这个?咱们这算极好的了,老夫人慈悲,再说又是这样大喜的事,赏钱都是翻了倍的,外头都是抢着接呢,再说,后面有炭盆,有热茶热饭待着,要是在外头,哪有这个?”
“嗯,”李丹若‘嗯’了一声,停住又看了片刻笑道:“咱们过去看看去,今天请的什么?”
“都是些热闹喜庆的,踢瓶弄碗,药发傀儡,杖头傀儡,杂班,还有舞乐,这舞乐说是桑家瓦子最红的一班,外头还请了小唱。”姚黄边跟着李丹若往戏班后去,边一一答道。
戏台后是一排三间硬山房,原是下人们歇息等班的地方,现收拾分隔出来暂给众艺人用。李丹若和姚黄绕到西侧边,离了十几步,就听到屋角一个极清脆利落的女声:“你也别光劝我!她再是名角,今儿也用不着!别说咱们这是给一群女眷奉承,就是在前头,这样的人家,又是给老夫人贺寿,能要她个引客出去露皮子露肉的?又不是在瓦子里!她不就怕少了她那份赏钱果子?哼!她纵不来,你能少了她的?还是我不肯分她这一份?既来了,总得帮一把吧?让她搭把手就不行了?好,就算不搭手也算了!咱们这一间,统共就那么两个炭盆,她就独占了一个,这边换衣服准备行头冻的浑身哆嗦你这么护着她,护得她好歹不知,真为她好?”
李丹若高挑着眉梢,站住步子歪头听了好一会儿壁角,一边听一边笑一边悄悄往声音处绕过去,西边屋角,一个身材高挑玲珑、面容极美、气势十足的红衣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面前的中年妇人正说得生气,那妇人陪着满脸笑容,拉着红衣女子长长的衣袖,不停的又拍又劝,看样子正和着稀泥,李丹若目光只凝在红衣女子身上,忍不住低低一声惊叹,这女子美丽的耀眼而喜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却仿佛是盛夏里满园繁花盛开,那份繁盛之极的美丽,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浓浓的喜悦与温暖来。
“好漂亮的小姐!”姚黄低低的惊叹道,李丹若连连点着头感叹道:“说话也好听,你听听,象不象大珠小珠落玉盘?”
“可不是!人家说的珠玉之声”
“谁?”红衣女子突然转身,指着李丹若和姚黄藏身处厉声呵问道,话音未落,已经提着裙子,轻盈敏捷的几步奔过来,李丹若推着姚黄,从花架后后闪出来笑道:“是我,这府里的姑娘。”
“这是我们四娘子,你别吓着她。”姚黄忙紧一步站在李丹若侧前,眼里警惕却带着笑冲红衣女子解释道,红衣女子松了口气,拍了拍裙子,上下打量着李丹若,不客气的说道:“既是府里的小娘子,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娘子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李丹若让她说的眨了眨眼睛,一时真有些无言以对,红衣女子根本没打算多理会两人,转身就要回去,李丹若突然跟了半步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顿住步子转回身,双手叉腰,似笑非笑的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丹若道:“你这小丫头,问我名字做什么?”
“姐姐说话好听,人长的更好看,我从来没见象姐姐这么好看的女子,姐姐叫什么名字?”红衣女子比李丹若足足高出大半个头,李丹若微微仰头看着红衣女子,带着两三分讨好七八分仰慕追问道,红衣女子两根细长的眉毛抬得高高的,半晌才落下来,看着李丹若笑不可支:“这小丫头,真是有意思!光听这话,还以为是个哥儿呢!我姓刘,刘秀,怎么,你准备纳了我?”
“秀丽的秀么?唉!”李丹若可惜非常的长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男子,我要是男子,就娶姐姐回去,把姐姐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对姐姐好。”李丹若仰着头,笑盈盈道,刘秀脸上表情呆了一瞬,渐渐透出丝丝温暖的笑意,往前两步,爱怜的捏了捏李丹若的脸颊道:“你这小丫头嘴巴真甜!赶紧回去吧,以后别到这种地方来,也别跟我们这样的人搭话,听到没有?你跟我们,天悬地隔呢,赶紧回去吧,要看,就在戏台前头看,赶紧回去!”刘秀拍了拍李丹若的肩膀,又轻轻推了她一把,李丹若顺势往后退了半步笑道:“谢谢姐姐教导,以后有机会,我让他们再请你来。”刘秀笑着往外挥了挥手,转身回去了,李丹若惊叹般连呼了几口气,和姚黄转出去,眼看着这么一耽搁,也不能再歇了,干脆带着姚黄径直进了不远处的燕归阁。
今天的燕归阁专门用来招待各家小娘子,里面地龙烧得热热的,窗户或全开或半开着,小娘子们寻要好的成群,或挤在炕上嘀嘀咕咕说私房话,或你推我搡说笑热闹,或挤在窗前指指点点赏景,或是喝着茶,吃着瓜子点心,凝神看着侧前方戏台上演的正热闹的傀儡戏,李丹若姐妹三人则配合默契的留心照顾着各处,指挥着来来往往送菜品、茶水和点心的丫头婆子们,她们三人这会儿是整个李家,务必要使今天阁内的每一位小娘子宾至如归。
李丹若忙碌中却时时留意着戏台,傀儡戏后,清越欢快的鼓点响起,一团红云踩着鼓点,欢快的如火焰般舞上戏台,正挤在大炕一角嘀嘀咕咕说着私房话的刑部郎中卢万庆嫡三女卢杏林听到鼓点,一下子跳起来,忙推了推还在说话的戴七娘子,一边紧忙往窗口挪,一边笑道:“先别说了,快过来看!快!别错过了,出场最好看,这是望京班的红云!整个京城,就数她的胡旋儿跳的最好,唉呀,好看的不得了!上回我都看入迷了!说她能用脚尖连着转几百下呢,唉呀!真是好看!阿若!你别忙了,快过来看!快!”
卢杏林叫完戴七娘子等人,突然想起李丹若,又忙四下转头叫着李丹若,李丹若忙掂着脚挤过来笑道:“来了来了!二姐姐、三姐姐!快,先过来看这个!”
满阁的小娘子们都挤到了窗户前,又说又笑又叫又拍手的看戏台上的红云,也就是那个刘秀跳舞。
“嗯,是真好看,这么冷的天,就一层纱衣,难为她还能跳的这么好。”戴七娘子一边欣赏一边怜惜道,卢杏林一边用力拍着巴掌拼命叫好,一边头也不回的应道:“你见过穿着棉衣斗篷跳胡旋的?”李丹若想笑,看着戏台上那团旋如红火的纱衣妙人,又有些笑不出来,只拼命拍手叫好。
红云一曲舞终,急速旋转着转进台后,刚才的中年妇人急忙用棉斗篷将她裹住抱在怀里,顺手又从旁边拎起暖炉塞到她怀里,红云轻轻喘着气,接过手炉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紧攥住斗篷,冲中年妇人点点头,从她怀里挣出来,飞快的往后面屋子跑回去。
刘秀冲帘而进,一股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直冲的刘秀几乎透不住气,坐在长凳上的小福、小柔见刘秀冲进来,急忙跳起来接过去:“秀姐赶紧坐这里歇歇!这里最暖和!”
“啊!好!好暖和!”刘秀嘴唇哆嗦着强笑道,小福忙拉着她坐下,帮她紧裹了裹斗篷,急忙蹲下来抱起她一只脚,放在怀里用力揉起来,一边揉一边笑道:“秀姐觉没觉得这屋里暖和多了?刚才这府里的嬷嬷们又抬了五六个炭盆送进来,你看看,这么多,这屋里暖和的快穿不住衣服了。”刘秀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许多炭盆,小柔倒了杯滚水小心的端过来笑道:“滚热的,秀姐慢慢抿几口暖暖心。”刘秀用帕子垫着手接过,凑到嘴边轻轻吹着。
“杨班主在不在?”外面婆子话语很是客气,刘秀忙示意小柔:“快出去看看,告诉一声,杨姐看台子呢,问问什么事。”小柔忙打起帘子出去,眨眼功夫又掀起帘子,隔着门扬声说道:“秀姐,是嬷嬷们给咱们送姜汤点心的。”话音未落,两个健壮婆子已经抬着只大木桶进了屋,四下看了看,将大桶靠墙放好,出去再抬了只木桶进来,又进出几趟,提了七八个极大的提盒进来,也都贴墙放好,这才看着刘秀笑道:“那桶是姜汤,上头吩咐现熬出来的,那桶是羊肉血粉羹,这提盒里都是刚出笼的热点心,我们奶奶吩咐了,天儿冷,大家伙儿喝碗热汤好歹能驱驱寒气。”
第十章 表哥
“多谢府上老夫人、夫人,太太,奶奶和小娘子们,谢谢几位嬷嬷,这么体谅我们这些底层人。”刘秀早就站了起来,忙笑着曲膝一一道谢,两个婆子客气的笑辞了刘秀,出门推车回去了,刘秀一直送出门,看着婆子走了,才转身掀帘子进来,屋里,小福已经掀开了一只提盒,众人都挤过去探头看着里面的点心,欢快的议论不停,刘秀笑骂道:“都是没出息的!看把你们馋的?!先别吃那个,吃撑了一会儿可跳不动!一人盛碗姜汤先喝了,那东西虽不好喝,可防病,小福给我盛碗!”
“哎!”小福脆声答应,从提盒里取了碗,盛了递给刘秀,刘秀慢慢抿着姜汤,出神的想着刚才闯过来的那个小丫头,脸上慢慢渗出淡淡却温暖的笑容,那丫头生的福相,心地也厚道。
热闹到未末,满府宾客总算散的差不多了,李丹若和李雨菊、李金蕊跟在戴氏后头,送走最后一位女眷,几个人都长长舒了口气,大/奶奶戴氏转身看着三人笑道:“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着去,太婆说了,明天她要好好歇一天,不用请安,饭也在各人院里自己吃。”
“知道了,大嫂更辛苦,先抽空歇一歇,今天收拾不好,还有明天呢,明天、后天再接着收拾就是了,反正也不会长脚跑了。”李丹若笑道,李金蕊站在李丹若侧后,用眼角斜瞄着李丹若,嘴角似有似无的往下扯了扯,也不管别人,甩着帕子顾自扔了一句:“我累坏了,先回去了。”就算是告了辞,带着寒碧、寒香转身扬长走了,戴氏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笑盈盈的捏了捏李丹若的脸颊,看着李雨菊笑道:“明儿好好歇歇,不用掂记赶不上早饭点儿,我让厨房候着你们,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现做,行了,赶紧回去吧,都好好儿的,就是心疼嫂子了。”李丹若和李雨菊谢了,和戴氏告了辞,李雨菊累的扶着丫头春妍,下了台阶,和李丹若有气无力的挥了挥帕子,往自己院子方向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出神的远望着不知道哪里,当姑娘时,这会儿就能回去歇着了,当媳妇的,还要看着收拾这一片狼籍,还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原来当媳妇,出嫁,竟不是好事,为什么不能一直在家做姑娘呢?
李丹若带着姚黄、魏紫,一路说笑着慢慢往霞影阁回去,离霞影阁不远,刚转过座假山,山后突然蹦出个锦衣少年,伸手拦在李丹若面前。
李丹若吓的差点尖叫出声,姚黄正和李丹若说着话,吓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又硬生生收回,正要再冲到李丹若前面护着去,这一瞬的功夫,已经看清楚了锦衣少年,冲了一半的步子又硬生生收住,惊魂不定的抬手抚着胸口,深吸深吐着气,指着锦衣少年,却说不出话。
魏紫原本和李丹若几乎并肩而行,正转头看着说话的姚黄,倒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李丹若面前,张开双臂护住李丹若,刚尖叫出来半个字:“有”已经看清了锦衣少年,后半个‘有’和‘贼’字硬生生噎回去,直噎的魏紫连嗝了几声,恼怒万分,叉着腰,竖着眉毛指着锦衣少年呵骂道:“你是撞客了!还是黄汤灌多了?!越长越回去了!你当你还是几岁哪?!”
“唉哟!吓死我了!算了算了。”李丹若满腔惊气被魏紫几句骂倒骂散了不少,扶着魏紫的肩膀站定,轻轻推了推她笑劝道:“算了,大表哥一向莽撞,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咱们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魏紫狠狠的瞪了锦衣少年几眼,气哼哼的往后退了半步,这锦衣少年是李丹若嫡亲的姑姑、宁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忠勇开国伯夫人的嫡长子,已经封了世子的刘世扬。
“你看看你,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越大越莽撞?这么躲在假山后,再这么突然跳出来,你就不怕把你当贼打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玩官兵捉强盗,你也真是的!长不大了?!”推过魏紫,李丹若却指着刘世扬,毫不客气的接着训斥起来,身形高大健壮的刘世扬先被魏紫,又被李丹若一通说,原本脸上是紧张的发白,一会儿功夫就红头涨脸了,又没法分辩,只又气又急的连连跺着脚,一边仓惶的转头四下张望着,一边压低声音道:“我寻你有话说,有急事!你让你的丫头避一避。”
“咦?什么话?你能有什么急事?还要我的丫头避一避,这是姚黄,这是魏紫,你又不是不认识,都是我贴身贴心的丫头,你不知道?有什么事有她们避的?”李丹若抱拳胸前,上下瞄着刘世扬道,刘世扬急的连连咽着口水,心虚的左右张望着急切商量道:“若妹妹,真有要紧的急话儿,你就让她们避一避吧,啊?就一会儿,就几句话。”
李丹若狐疑的打量着他,想了想,转头看着姚黄和魏紫吩咐道:“你们到花架那儿等会儿好了,那儿地势高,等会儿我一抬手你们就能看到。”刘世扬看着姚黄和魏紫慢慢挪到花架下站定,往前挪了半步,觉得不对,又赶紧退回去,两只手背到背后,觉得不对,拿到前面,也不对,再叉到腰间,更不对,还是又背到了背后,脸涨的通红、低着头,喉咙里咳个不停,却不说话,李丹若盯着他那双忙个不停的手,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忍不住蹙着眉头催促道:“赶紧说啊,不是急事么?出什么事了?”
“阿若,那个这个那个是这样那个”刘世扬喉咙咳咳喀喀着,期期艾艾‘那个’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李丹若气恼的呼了口气,跺了跺脚道:“我忙了一天,累坏了,没功夫听你咳嗽那个,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哎!你别走,母亲要给我说亲了!”刘世扬一下子利落了,李丹若瞬间洞明,目光谨慎、直直的看着刘世扬,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异样的笑道:“姑姑给你议亲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前年不就开始给你挑媳妇了?你今年都十九了,早该说亲了,要不是姑姑选的仔细,你这会儿媳妇都该进门了,就这事?这事我早知道,大前年就知道了,姑姑给你挑的媳妇,肯定比你自己挑的好!”
刘世扬脸上的红晕褪尽,脸色发白的看着李丹若,嘴唇抖了抖,李丹若不等他说话,仰头直视着刘世扬又笑又叹道:“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从小到大,咱们就跟嫡亲兄妹一样处大的,你有这心思就是混帐,太混帐!你掂记我,就跟掂记阿樱妹妹有什么分别?行了,这事我也不好多说,你让让,回去好好想想,思思过,我累了,懒得理你。”
李丹若说完,不等刘世扬说话,回身扬了扬手,姚黄和魏紫忙提着裙子小跑过来,李丹若也不理会傻子般定在路中间的刘世扬,带着姚黄、魏紫径自绕道走了,走出了几十步,才看着姚黄和魏紫低声问道:“花架那边地势高,看到表哥的小厮没有?”
“没看到,刘大爷也不是真莽撞,心里有数着呢,自己进来这园子也就算了,哪会带小厮进来?!”魏紫笑道,李丹若舒了口气,又烦恼的蹙了蹙眉头,姑姑一直都不大喜欢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窥到了儿子的这份心思,若是因为这个,怎么也不管管他?还让他整天往李府跑?唉!算了,这事不必多想,反正她压根没打算嫁给他,从小他对她就真跟亲哥哥一样好,她也真是打心眼里把他当嫡亲哥哥看的!就算不是这样,她和他可是嫡亲的姑表兄妹!这样的血亲,怎么成亲?再说了,姑姑那么个凶巴巴的脾气,她才不愿意给她当儿媳妇呢!
第十一章人情
正院上房暖阁里,宁老夫人已经换了家常衣服,有些疲倦的歪在炕上,正和女儿李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
“好不容易看中了,原本我是相中了卢郎中家三姑娘,脾气性格儿好,人也聪明懂事,家世儿也好,可就一样,那姑娘上头两个嫡亲的姐姐,是家里最小的,娇养太过,会吃会玩,我就怕她不能吃苦,受不得委屈,扬哥儿娶的可是撑家的宗妇,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可不成,我心里横着这一条,就没开口,可巧,上个月碰到高老夫人,一说这事,她倒跟我说了一个,就是礼部尚书孙大人的侄女儿,这人是处处都好,我是看中了,可她父亲不过一个四品官,门第上差了不少,可这女孩子,我真是看中了!”忠勇伯夫人李绾长篇大论的和母亲说着自己寻媳妇的烦恼,宁老夫人半闭着眼睛笑道:“门第也算过得去,她父亲虽是四品,孙大人可领着礼部呢,低头娶媳妇,不算差,照我看,这娶媳妇,人最要紧。”
“我也是这么想的!头一条就是人,母亲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李绾长舒了口气笑道:“今晚上回去我就跟您女婿说一声,明天就寻人探探话去。”
“嗯,”宁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李绾,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早先,我还动过把四姐儿给你的心思,扬哥儿是个好孩子,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怕你跟四姐儿合不来。”
“也不是合不来,我这脾气爆,可四姐儿旁的不说,这脾气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合不来?我没说她不好,可一样,我就是不喜欢她那股子清淡劲儿,你看看她,除了您和她母亲,跟谁都象隔了一层一样,从小到大,就那么清清淡淡的,你就没见她狠喜欢过什么,也没见她跟谁生过气,发过脾气,这哪是孩子?人家吃斋念佛修行了几十年的,还没她这份不动情呢!又不是姑子!”
宁老夫人被李绾这一通抱怨说的倒笑了:“你看看你,自己是块爆炭,就得让别人都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哪里不好?我就是担心,她性子这样清淡,这骨子里必定是寒冷的,只怕满府上,除了您和她母亲,旁的人她统没放心上!您说说,这样的丫头,说句打嘴的话,往后旁人真有点什么事,能支得上她?我就是不喜她这一条!往后嫁人,你别给她寻长门嫡子,她这性子,当不得宗妇!”李绾断然道。
宁老夫人被女儿说的又气又笑,微微支起身子,李绾急忙取了只靠垫垫在宁老夫人身后,又拍拍拉拉调合适了,宁老夫人舒服的半躺着,看着李绾笑道:“我就说,你看人吧,总是差了那么一线线,这些孙子孙女里头,我最疼四姐儿,可不是为了她脾气好,二姐儿那脾气就不好?我疼她,就为了这孩子看事明白、做事明白,我总觉得这孩子前世有点儿因果,你说那修行了几十年的脾气不如她,我倒是觉得好些个活了几十年的,做事见识上不如她。”
李绾一脸根本不信的瞥着母亲,宁老夫人笑着拍着她:“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信,那你就往后瞧着,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那孩子不是个冷情的,这一条你放心,对了,我看你也别太急,反正扬哥儿的亲事也拖了这好几年了,回头找个借口儿,我替你看看孙家那丫头,经了我的眼,必定错不了!”
“这是最好!母亲就跟那照妖镜一般,一看就看个透亮!那就后天,母亲明天歇一天”
“你看看你这急脾气!”宁老夫人哭笑不得的打断了李绾的话:“不急!这是什么急事?我得多歇几天,就下个月初一吧,你想法子请她到大相国寺,咱们一处听听经、吃顿素斋,消磨上一天,也就看的清楚明白了!”
“那成!就这么定了!就下个月初一!要是母亲看好了,赶着年前还能下了小定礼,可得紧一紧,扬哥儿不小了”李绾一想起长子亲事可期,心情舒畅,一路从小定礼说到了长子嫡孙。
李云直扶着平福回到青桐院,进了院门,顿住步子,眯着眼睛站在院门口吹着穿堂风,这风吹起来真是痛快舒服!他从小临的就是谢学士的字,今天谢学士拍着他肩膀跟他玩笑,他背过柳学士的诗文集,没想到柳学士是这样温文尔雅长者之风,孙大人曾面刺圣过,铁骨铮铮天下传诵,今天竟要灌他酒喝
“三爷,您酒多了,这风不能吹!赶紧进去,唉哟,雨桐、雨青快过来,别呆站着!来,把爷抬进去!”平福连劝带推叫着人,李云直脚步趔趄了下,笑着连连摆着手:“我心里热的很,吹吹风舒服,没事,走吧,我还撑得住,雨桐给我泡杯浓茶,要浓浓的,我还要看会儿书。”
“就爷这样还百~万\小!说?三爷哟,您就省省吧,用功也不在这一会儿,赶紧进屋,喝碗醒酒汤,好好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吧,不管多少书,都留着明儿再说,三爷,您这院子里得赶紧挑几个丫头,您看看,这一醉酒就觉出来了吧?这由丫头侍候着跟小的们这些楞小子侍候,那可大不一样”
“不用,有你们侍候我,就是大福气了,不可太过,要知足,守福惜福,得意不可猖狂,这是往日先生常常教导我的话,就这样,云直已是一步登天,一步登天了啊!”李云直感慨的几乎要泪水涟涟,平福重重的呼了口气,推着李云直道:“行了,爷要感慨,明儿酒醒了,好好感慨,再赋个啥啥的,这会儿您得赶紧进屋,得赶紧歇下,旁的,都明儿再说!”
几个小厮七手八脚的侍候着李云直沐浴洗漱,换了衣服,李云直喝了一大碗醒酒汤,人就清醒了许多,他酒其实并没有太多,倒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平福见他神情清明,长长舒了口气笑道:“爷倒好酒量,四爷就不说了,回回醉倒,这回连二爷也撑不住了,说半路上就吐了,对了,爷要是清醒了,还有件事得禀了爷。”平福挥了挥手,几个小厮忙退出去,平福从旁边柜子最底下掏了只干净的靛蓝粗布包出来,放到李云直面前笑道:“今儿早上,老封丘门外李家大哥过来过,寻了我,让我把这包东西给三爷,说是大嫂子和两位姑奶奶赶做的几双鞋,还有鞋垫,旁的也来不及了,说是没敢送到府上,怕不合适,李家大哥想的多,送到门房,怕咱们府上有人想多了,可若是不过来一趟吧,心里又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也睡不着觉,让小的把这包东西给爷,让爷看着办,怎么处置都行,李家大哥说了,没一丝旁的意思,就是感激老夫人,想尽尽心,今天一早,全家人都在院子里磕过头了。”
李云直闭了闭眼睛,微微仰着头咽回冲进眼眶的泪水,停了半晌,才打开包袱,伸手取了那鞋慢慢摸着,这样的鞋子,在这府里,连下人也不屑穿的
“爷,别怪小的多嘴,这个,爷要是给老夫人送过去,不合适,可要是就这么扔在柜子里,到底是李家大哥和两位姑奶奶一片心意,也不好,要是再送到门房上吧,更不好,要不,爷找四姑娘商量商量?您跟四姑娘是嫡亲兄妹,没什么不能说的话,看看四姑娘什么个意思,再说,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四姑娘,那可是说一句听一句。”平福探头看着包袱里的鞋子和鞋垫,又伸手摸了摸笑道,李云直眼睛亮了亮,忙点着头笑道:“这法子好,这样最合适,就是,我还真没跟四妹妹说过话,她在内院,怎么递这个话?”
平福半垂着头,眼睛往上,一脸无语的看着李云直闷声道:“爷,小的的娘,就是四姑娘屋里的教引嬷嬷!有多少话递不到?”李云直‘呃’了一声,被平福看的尴尬的摊手笑道:“我哪想到这个了?你今晚上就把这包东西带回去,让你娘捎个话吧,我就不见四妹妹了,虽说是嫡亲兄妹,可都是大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烦沈嬷嬷捎个话最好。”平福想想也是,干脆的答应了,抱了那包东西,告退回去了。
第十二章喜与忧
隔天,李丹若累坏了,又不用请安,干脆一口气睡到食时快过,才起来梳洗吃饭。
沈嬷嬷抱了那包鞋子、鞋垫进来,细细和李丹若说了,拿了一只鞋转来转去的看着笑道:“这鞋子,结实倒是真结实,就是太结实了。”一句话说的李丹若笑不可支:“嬷嬷可真会说话,太婆只穿轻软的鞋子,这些,嬷嬷拿去送给合适的人家吧,人家送来,也没真指着太婆能穿,不过是个心意,明天我寻空和太婆说一声,把这份心意转到就是,这李云更的生意做起来没有?”
“还没呢,说是李家大嫂子娘家是沿街开小羹铺,卖些茶饭、热汤水什么的小生意人家,这李家嫂子在娘家时,就学得会烧一手好茶饭,因为这个,李家大哥打算盘间小铺面专卖羹汤茶饭,听说都快把京城看一遍了,好象还没看中,这李家大哥真是个老实本份能吃苦的,这样的天,听说天天就揣两块干饼子到处跑,连口热水也舍不得买,闵管事说有一回碰上他了,见他正拿着块干饼子蹲街角啃,这么大冷的天,作孽噢!闵管事硬拉他到小店喝了碗羊肉汤,他感激的什么似是,你看看,就这样,从三爷进了府,人家硬是一趟没来寻过,闵管事跟我说起来,感慨的不行,你看看,这做人就得这样,头一条,你得硬气,贰一条,你还得自己挣气,人家看着你好,值得帮,也就肯伸手拉你一把,说起来,咱们太太命好,这李家大哥是个这样的,这可是三爷嫡亲的兄长,手足手足,哪有能舍下的?要是这李家大哥跟他爹那样,不知好歹”
沈嬷嬷抬手按在嘴上笑道:“姑娘别问,不是大事!”李丹若斜着她笑道:“既然不是大事,那就说说,我就当听个笑话儿。”沈嬷嬷释然道:“也是,不过是个笑话儿,就是三爷进府隔天,李玉福拖着他那小儿子,就在咱们府门口拐角处,见三爷在府门口上车,拎着他那小儿子冲上来,把那小子往三爷身上一推,说你弟弟你不能不管,你看看,这算什么事!污糟丢人!”
李丹若微微蹙了蹙眉头,看着沈嬷嬷问道:“三哥怎么说的?”
“就在府门口,哪能让他缠着三爷?几个门房立时就拉开了,三爷让人寻了闵管事,说他不懂规矩,这事请闵管事处置,然后就上车走了。”
李丹若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事,三哥是不好处置,闵管事带他去寻李老太爷了?”
“可不是,姑娘就是明白,闵管事恼的什么似的,这过继的事一路顺当,因为这个,大老爷还当众夸过他,这要是传到老夫人和咱们太太耳朵里,让老夫人和太太心里添了不自在,他这老脸往哪儿搁?当天晚上族里就开了祠堂,李老太爷发狠要休了玉福媳妇,听说玉福媳妇吓的尿了一裙子,李玉福和他媳妇磕头磕的满头血,过后,虽说李老太爷后来没休了玉福媳妇,到底也没轻饶他,把他一家子赶到卫州门外住着去了,哼!敲到咱们门上,也不掂量掂量,那李老太爷又不是善岔,他家七哥儿听说读书不错,一门心思指着咱们府上提携呢,又扯远了,这事姑娘听过就算,咱们可不亏欠他李玉福,当初选了三爷承祧时,也没越过他,现封了三百两银子给他,这人哪
李丹若叹了口气笑道:“这李玉福怎么跟条烂布袋一样,是个什么样,全凭媳妇撑着,早先的玉福嫂子多好,这李玉福也有几分人样,如今娶了这么个媳妇,就一天天往烂泥地里滩进去,李老太爷倒是明白,知道他们家这事。”
“可不是,早先的玉福嫂子,一条街上,谁不说她仁义知礼!亏得三爷兄妹几个都随玉福嫂子,你看看,这一家子,媳妇儿最要紧,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也怪不得大姑奶奶挑个媳妇儿要挑个两三年!”沈婆婆从这一路又扯到了那一路,李丹若一边笑一边推着她道:“你别净操心别人家媳妇,你家平福也不小了,你也得留心留心儿媳妇了,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你可得擦亮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挑好了!”
“你一说这个,不瞒姑娘说,我还真看中了一个!干脆今儿就跟姑娘透个底,姑娘帮我参详参详,”沈嬷嬷说着,站起来,半蹲着身子凑到李丹若耳边吐了个人名,李丹若听的眉梢高竖,半晌,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真是眼光好!我没什么,就一样,得人家自己打心眼里愿意,不然,也是没缘份!”
“那是,你放心,指定能成,平福多好的孩子,我脾气又好,娶回去指定当闺女疼!”沈嬷嬷笃定满满的说道,李丹若失笑出声:“嬷嬷这么夸自己……怪不得我也爱夸自己,都是跟嬷嬷学的!”一句话说的沈嬷嬷大笑起来。
十一月初九,二奶奶顾氏半夜起发作,没等天亮透,就顺顺当当的生了个五斤出头的小姑娘,宁老夫人半夜里得了信儿就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念平安经,直到得了母女平安的禀报,才长长舒了口气,连念了几句佛,这头胎就是鬼门关,总算大人孩子都平安!
天刚亮,李丹若带着姚黄、魏紫先到顾氏的院子去看了一趟,却没进门,只在门口问了顾氏的陪房崔嬷嬷几句,就出来往正院请安去了。
崔嬷嬷送走李丹若回来,见顾氏正半坐着喝着碗汤,探头看了看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婴孩笑道:“李家这规矩倒真是少见,月子房里的东西件件要用滚水烫,要熏艾草,要通风,这些也就算了,怎么这月子里头,还不让人进屋探望,到底少了人情味。”
“入乡随俗,”顾氏将碗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