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把推门冲了进去。e
云涛的眼睛已经闭上,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白。金色的长发流云一般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仲扬一个箭步跨了上去,伸手抱起他的腰。他的身体已如冰一样的冷,毫无生命的热度。
但仲扬知道这是&ot;冰魄散&ot;毒发的症状,云涛也许还没有死。
但他仍然忍不住探了一下云涛的鼻息。
他觉得云涛的呼吸似乎已经停顿。
这一瞬间仲扬的心也似乎已经不跳了,但他不信。他的脸凑近了云涛的脸,仔细地感受着他的呼吸。
他的脸离云涛的脸很近,近得可以数清云涛的每一根睫毛。
仲扬发现云涛的睫毛很黑,很长,也很密。他眼睛的形状很美,鼻子也很挺。如果不是那么可怕的脸色,仲扬觉得他好象只是睡着了一样。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而且马上他的心跳得更快--因为他发现云涛果然还有呼吸。
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冷得怕人。云涛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仲扬挽着他的腰,清清楚楚感到那份若有似无的颤栗。
他拦腰抱起云涛,把他放到床上,一边把所有能够盖在他身上的东西都盖了上去,织锦的厚被,绣花的长裘,最后连纱帘都扯了下来。
云涛的脸越来越白,牙齿&ot;咯咯&ot;的做响。
仲扬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把带着体温的衣服都裹住了云涛,一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实在没有东西可脱的时候。
深夜的如玉山庄,深夜的书房。暗淡的灯光下仲扬看着云涛,他简直不知怎么办好了,早知如此,那天他宁可被李罗新的暗器打死。
但现在他却光着身子照顾一个快要死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要杀的。他记得秋清常常喜欢叫他&ot;白痴&ot;,现在他觉得秋清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云涛的脸白得发青,浑身止不住地打颤,早春二月的寒气也冻得仲扬止不住地打颤。
仲扬忽然咬了咬牙,一下子钻进了云涛的被窝。
一阵彻骨的寒气一定会叫人难忘,会让他们老了以后,有一天回想起来会依然热血沸腾。
仲扬已经起身,他穿的整整齐齐坐在窗口。这一夜也许是他这一生中最奇妙的一夜,也是最难忘的一夜。云涛在他的怀里不停汲取着他的体温,仲扬的嘴唇被冻得发紫,但他从头到尾都只是紧紧抱着他。&ot;冰魄散&ot;的毒持续发作了三个时辰,天亮的时候,云涛的身体稍稍恢复了正常,脸色也渐渐好转。他终于沉沉睡去。
窗外的景色很美丽。江南三月本来就是文人墨客吟咏赞叹的对象,现在正是江南的三月,仲扬正对着这无边的春色。他忽然想起一句诗:&ot;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ot;
瑶瑶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只是那笑容显得颇为勉强。
&ot;文公子请用早点。&ot;瑶瑶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甜蜜,眼圈却掩饰不住的红肿。她和白梦醒来的时候,如玉山庄的一切都已经和原来不再一样。寒思哥死了,盈盈死了,罗新哥离开了,云涛哥中了剧毒,只有一个功力尽失的人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驱毒--而几个时辰前这个人还看着她的云涛哥扬言要杀他。
人生,难道真的那么不可捉摸吗?
&ot;文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ot;瑶瑶含泪向仲扬跪了下去。
&ot;我并没有救他,&ot;仲扬摇摇头,&ot;要找一个会功夫的把他的毒逼出来。&ot;
瑶瑶的眼睛突然亮了:&ot;白梦会!&ot;
&ot;马上去!&ot;仲扬的眼睛也亮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咧了开来。
瑶瑶笑着跑了,脸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发现春天这么美丽,如玉山庄的空气这么清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心爱的人更能让少女牵肠挂肚了,瑶瑶的脚步宛如春风一样,她几乎忍不住要告诉整个世界她的云涛哥有救了。
几个人突然落到瑶瑶的面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时他们正笑眯眯地看着瑶瑶。他们的笑容很亲切,他们笑起来也很好看,但是瑶瑶的心里却徒然升起一股寒意。
&ot;你们是什么人?!&ot;她厉声问。心情转眼之间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其实根本就不用问,这几个人显然是来杀人的,要杀的也显然是她的公子爷。这个世界上要杀他的人太多了。瑶瑶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仲扬坐在云涛的床前静静地望着他。望了很久很久。
云涛还没有醒。他的眼睛仍然闭着,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的遮着他的眼睛,给苍白的容颜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眉毛很黑,也很长,眉梢飞入鬓角。眉头微皱,似乎在睡梦里也在忍受着难熬的痛楚,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强忍着不让呻吟透露。这威震武林的如玉山庄的少主,此时此刻睡得像个孩子,一个无辜而纯真的孩子。
仲扬轻轻靠近了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他。他的呼吸清甜而细弱,尽管还带着隐隐的寒气。&ot;冰魄散&ot;的毒给他的印堂添了一层很淡很淡的黑气,仲扬看得触目惊心,却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抚上了云涛的脸。
蓦的仲扬得整个人好象被定住了一般,因为他发现云涛醒了,他的眼睛正直视着仲扬,眼神清澈得犹如春天清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这一瞬间仲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放在他脸上。
&ot;对,对不起,&ot;他慌忙把手拿开,面红耳赤地低下头,&ot;我只是看看你醒了没有。&ot;
云涛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苍白的脸上已经浮出一抹淡红。
&ot;谢谢你还没有走。&ot;他思索了好久,终于讷讷地开口。他本是个骄傲的人,也很少去向别人道谢,如今面对着仲扬,他的沉稳,他的自信突然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ot;我救你只是为了报恩。&ot;仲扬似乎想分辨,&ot;要不是你我已经死在李罗新的手里。&ot; 记忆中除了老玉米,似乎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他说这么多话。
罗新,云涛眼前忽然又浮出他愤怒而又绝望的面容来。&ot;我看错了你!&ot;罗新临去那嘶声的责备刺得云涛心里一阵疼痛,他忽然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女站在门口,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冷漠:&ot;少主。&ot;
这个女孩子当然是白梦。v
&ot;还没有找到吗?&ot;云涛的声音透着无奈。
白梦沉默着,沉默的意义只有两种:承认或是抗议。
一声轻笑在屋外响起,声音不大,屋内的三个人却全都变了脸色。
仲扬自然认得这声轻笑的主人。&ot;倾城一笑&ot;,她的一笑不仅可以倾城,也可以杀人。
这一笑倾城的美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子里本来有很多花,百合花。洁白的百合本来就是高贵脱俗到极点的名花,可这个女人的出现却使百合的颜色顿时暗淡下去。谁也无法否认她的美丽已经接近了每个男人心里的梦想。可仲扬看见她的表情简直好象看见了鬼一样。
&ot;仲扬,好久不见了。&ot;她的声音温柔而甜蜜,好象在问候自己心爱的情人。
&ot;晴川,你还好么?&ot;仲扬暗暗叹了口气。
&ot;我好的很,&ot; 晴川笑吟吟地望着他,媚眼如丝。&ot;没有哪个女人看见自己喜欢的男人还会觉得不好,你说是么?&ot;
仲扬不语。他简直有点不敢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在天魔教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女人敬而远之--尽管她总像影子一样地跟着他--虽然有那么多男人对她意乱神迷。
但晴川的&ot;飞云缠丝手&ot;在他的眼里一点都不比秋清的毒,罗新的暗器来得更好对付。如果是以前,他本可以不用怕她,但现在,他真的不敢。
&ot;这位想必就是如玉山庄的少庄主吧,&ot; 晴川的眼睛转向云涛,目光如水,只是脸上的媚笑也挡不住那份杀气。
&ot;在下正是。&ot;云涛居然神色不变。
&ot;金庄主身体有恙么?&ot; 晴川的眼睛不停地打量云涛。
&ot;身染重疾,恕不能起身相迎。&ot;云涛冷冷道。
&ot;金庄主可是中了≈ldo;冰魄散≈ldo;么?&ot; 晴川的笑已经掩饰不住那份得意。
仲扬变了脸色。这个女人果然好厉害的眼力!
瑶瑶冲了进来。她的脸上已是伤痕累累,嘴角也淤青了好大的一块。
&ot;你要杀他,先杀了我!&ot;她挺胸站在晴川的面前,嘴角还淌着血--这纤弱的女孩子竟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ot;瑶瑶,白梦,你们过来。&ot;云涛的语气非常温和,但是谁也无法抗拒。
&ot;我不!&ot;瑶瑶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ot;云涛哥,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这次我不听!&ot;
&ot;瑶瑶!&ot;云涛的声音很大。
瑶瑶的头没有回过来,但身体已经慢慢向云涛床边靠拢--她一向就是个很听话的女孩子。
白梦也靠了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
仲扬站在晴川的面前,站得笔直。
世界上有一种人是无论什么都吓不倒他,也打不垮他的。仲扬正好就是这种人。
晴川的笑突然变得像夜枭般的阴森:&ot;≈ldo;冰魄散≈ldo;是专门用来对付不会武功的人的,没想到金庄主你英雄少年,却原来这般的欺世盗名,奴家虽然是个女人,却也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ot;笑声未落,几道银亮亮的长丝已从她的袖里射出,箭一样直扑云涛!
白梦的剑这时也已经出手!耀眼的剑光在那一瞬忽然扑入了晴川的长丝,雪亮的银丝紧紧绞住了剑锋,也紧紧绞住了白梦的脖子,一张冷艳的脸庞已经变得青白。
晴川冷笑一声,右臂轻轻一挥,白梦的身子猛地飞了起来,随着那几道银丝重重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