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

    “你说,‘在一个时代的背景下给一个国家动手术太过伤筋动骨,要想铲除罪恶,首先要接近它,深刻的了解它,才能对症下药’。”

    “我的导师,因陀罗教授,曾经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天才,一种是可以看见了反应物就能料到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生成什么样的物质;而另一种,则是可以根据生成物和少许条件,反推出它的反应物与完整的反应条件。”低沉的话语回响在空寂无人的门拱下,柱间伸手抚摸着斑微微扎手的长发,“他告诉我,前者其实很常见,甚至可以靠着经验的积累来达到,但是后者的能力却是与生俱来的,很少有人具备。他说,我具备后一种的才华,但如果只把这种才华用在化学的领域,太过可惜。我很感。”

    “所以?”

    柱间抬起头,看了看附近耸立的雕像,最后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拉着斑跑进这一栋老旧的建筑:“正好,这里是神学院,我们去赫尔莫斯的办公室看看。”

    脚步有些滞重,阿修罗像是无比疲惫的从门口走出来,目光有些恍惚,却在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愣在原地。

    因陀罗转过身,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冷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修罗的目光终于有了聚焦,最后专注的看着他:“你也不该在这里。”

    因陀罗错开了他的眼神,然后抬头看着漫天压抑深沉的夜色:“走吧,回去。”说着,他先一步转身,就要离开。

    “因陀罗。”身后传来阿修罗的低唤。

    “什么?”

    阿修罗看着他的背影,眉眼间有一闪即逝的落寞,但最后都变成了唇角无所谓的一笑:“没什么。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显然许久没被翻动过了,露在外面的书脊上有一层淡淡的灰,《旧约》与《忏悔录》都是被丢弃在角落处。这对于一个教授神学的教授而言是极不正常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就像你所说的,赫尔莫斯生前恐怕和那个异端组织脱不了干系。”斑弯下身,看了眼被一并搁置在垃圾堆的十字架金链,“他几乎把所有信教徒的素养都抛弃了。”

    柱间坐在椅子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发现了白蜡烛与动物骨骼,与不知名禽类的羽毛。他眯起眼,拿起那颗骨骼看了眼,是羊角:“这些都是做黑弥撒所需的物品。”他放下羊角,将这一层的抽屉合上,转而拉开了下一层,这一次,里面是一些蝙蝠与蟾蜍的标本,上面画满复杂的符号。

    斑注意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有些微灰烬,褪下手套,捻起一点仔细观察:“他不久前才焚烧过什么东西。”他仔细拨拣了一下,发现一片没有彻底燃尽的纸屑,他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分别出了上面的单词,“nanna?”

    柱间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南纳,是苏美尔神话中的月亮之神。”

    “这么说那个异端组织的信仰和月亮有关?”斑用手巾将纸屑包好,交给柱间,转而研究其办公桌旁边的抽屉。他随手一拉,发现上了锁,柱间拿起旁边的细铁丝对进锁孔,手腕抖了几抖,轻易打开了锁。

    斑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只放了一个笔记本。

    他与柱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后者拿出了这个本子,小心翻开。

    扉页上署名证实了这确实是赫尔莫斯的本子,然而本子里面的内容却稀少单薄——一页上只有寥寥草草的几个单词短语,一个本子就这样被浪费了大半。单词与单词之间看起来毫无关联,仿佛只是随手写下。

    “应该是某种暗语。”柱间得出结论。

    “你有头绪?”

    “给我三十秒。”

    柱间支着下巴,翻过一页,目光专注的游移在那些字母上,脑海里的思维在一瞬间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梳理出无数解码的可能。窗外的月光在他侧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光影,半闭的眼神看起来优雅而富有魅力。斑站在他身边,微微俯下身,用手指缠绕上他的一截头发,在手中仔细把玩。

    当心里默数完半分钟之后,斑低声开口:“如何?大侦探。”

    柱间将本子草草翻过一遍,合上后又再度摊开:“很简单,每一页所有单词的首字母连在一起就是一个单词。这个本子上记录的其实只有一段话。”

    斑一挑眉,从他手上拿过本子,自顾自的翻看了一下,将那些单词一字一句的拼凑完整:“暗夜的南纳,至高的天神安,土地上再无能与你比肩者。该隐的血脉从你蔓延,你在红海中央折去天使的羽翼。你的美貌颠覆白昼,让暗夜永垂不朽,你的指引将是最高的仲裁。愿以鲜血为你铺就地毯,再用头颅为你串为妆奁,视你如信仰而高于生命,奉你为圣主而甘为仆奴。”

    柱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听起来像一段礼赞。”

    “南纳是苏美尔神话中的月神,天神安则是美索不达米亚崇拜中的最高神明,这些应该都是拿来形容他们的神祗的。”斑把本子往后翻了翻,“从后面的表述来看,应该是一个女神。‘你在红海中央折去天使的羽翼’这一句,应该说的是,夜妖莉莉丝。”

    “该隐的血脉……”柱间咀嚼了一下他的推测,“有种说法是莉莉丝曾为亚当的妻子。”

    斑放下本子,皱起眉:“所以那个异端组织信奉的是莉莉丝?”

    “应该没错。”柱间点点头,“赫尔莫斯做黑弥撒时画下的六芒星本身就起源于一个女性崇拜的教派。”

    “好吧,那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也就只是那个异端组织的幕后一角,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柱间将笔记本翻到某一页:“这上面提到了世界上的第三个人,‘该隐’。”

    斑的目光停在那排字母上:“你是说,圣杯?”

    “如果说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为了得到圣杯,那么赫尔莫斯会盗取圣杯做黑弥撒的举动也就得到了解释。”柱间低声推理。

    “但是他是怎么拿到被锁在石英盒子里的圣杯的?”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柱间沉默了下去,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一旁。

    斑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冷冷的拆穿他:“其实你也知道,只有一种可能。”

    “是,”柱间叹了口气,眉头皱起的痕迹很深,“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显然是用钥匙打开的,而石英盒子也保存完好,说明他要么知道了密码,要么是,有知道密码的人替他完成了这一切。”

    斑一手按在笔记本上,低下头与他对视:“知道密码又有钥匙的,只有那个人。”

    “可是我想不出理由。”

    “理由?”斑嗤笑一声,“柱间,你……”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转过头看了一眼手下的笔记本,眼中锋芒一掠。

    柱间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斑并不答话,拿起笔记本,在封皮上细致的摸索着,最后从袖口中抽出一柄短刀,将封面小心割开。揭开那层皮革之后,底下露出了一张照片。照片微微泛黄,但还能依稀辨清上面的人物——那是两个穿着学位服的男人一个抱着一个婴儿,一个牵着一个看起来才会走路的孩子。

    “这是……”柱间拿起照片,认真分析,“这后面的背景是,牛津的万灵学院。”

    而斑则是愕然的睁大眼,从他手中拽过照片,尽管他克制得很好,但是指尖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斑?”

    “别说话。”男人咬紧牙关,低声呵斥,像是无法承受这张照片的重量,手指松开,任由它轻飘飘的落下,“什么都别说……”

    第二十二章

    柱间弯腰捡起那张照片,却不看它,只放在一旁用笔记本压好,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仰着头,横起手肘搭在眼前,垂下的那只手指尖犹自颤栗。柱间伸手与他的手交握,想温暖他这一刻冰凉的指尖。

    他没有开口,只抬头温和的凝视着他。

    窗外的月光照上桌前的两个人,将他们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随着时间推移而缓慢变化。良久,斑才放下手,只是依旧不肯低头,而是用一种深沉压抑的目光看着天花板,脸色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苍白:“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说的,让我什么也别说。”柱间微微笑了笑,轻声开口。

    斑感受到指尖的温度,终于低下头,对上那双暗含关切的眼睛,眼中却只有一片漠然。他长久的审视着这个男人,最后终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

    斑弯下身,几乎是与他颈项相交,在他耳边低声发话:“柱间,你能保守秘密吗?”

    温热湿濡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却没有一贯撩人的暧昧,只剩下一种叹息似的落寞。柱间伸手抱住他,让男人坐在自己的腿上,郑重点头。

    “这张照片我见过,在阿修罗的办公桌上。但是只有左半边,边缘处有明显的撕扯痕迹。”斑张开手臂环抱住他,额前的碎发遮蔽了他此刻的眼神,“阿修罗说,那是他的父亲带着才满月的他在牛津照的。有一次喝醉酒了,曾经拿着那半张照片告诉他,他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哥哥的。我问他,‘本来’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他也很疑惑,但是再问,他的父亲却不肯再多说了。”

    柱间一愣:“那个婴儿是阿修罗教授?”

    “是他。”

    “那旁边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哥哥吗?”

    “是,”斑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而且你也认识。再仔细看看。”

    柱间转头将桌上的老照片抽出来,拿近了仔细查看,刚才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背景上,并没有注意到那上面的人物特征。此时按着斑的说法,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孩子的身上,然后蓦地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握紧斑的手。

    ——那个孩子的眼底,有清晰深色痕迹,尽管黑白照片看不出色彩,但他几乎一下就有了答案。更勿论那像极了的五官。

    “是因陀罗教授。”柱间知道已经用不着问句了。

    斑闭上眼,眉眼间有种深深的疲倦与讥诮:“是他。他们居然会是兄弟,呵……”他低声笑了出来,“居然会是兄弟啊,难怪,难怪这么多年,阿修罗就像个傻瓜一样……他却从来都不理会他。”

    柱间感觉一种冻入骨髓的寒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在博物馆里,阿修罗的话犹自回响在耳边——

    “人一开始都是在为自己活着,为自己学会行走,为自己学会成长,可是渐渐的,你就会发现,为自己活着,是一件孤独得可怕的事情。于是人类才会萌发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想要把自己的心托付给另一个人,想要彼此搀扶,依偎取暖。对于我这样早已经没有什么牵挂的人而言,他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差别。”

    那是恨不得掏心挖肺来表露的深情。

    “你的意思是,”柱间干涩的开口,“因陀罗早就知道……”

    斑坐直身体,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与他四目相对:“因陀罗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