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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屠第1部分阅读

    《征屠》

    序

    东川市,又一村快餐店。

    下午两点,虽然快餐店客流高峰期已经过去,但堆积如山的盘子却需要叶玉芬来清洗。

    叶玉芬年龄四十多,脸上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此刻,她看来有些心不在焉,眉头轻轻蹙起,眼角的皱纹如蛛网一般蔓延开。

    她的脸色很憔悴,额头上点点汗珠浸出,脸上偶尔会挤出点难看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同事们都知道她,家里有个儿子,是个学生,可惜出了车祸。

    这已经够倒霉的了,更让人觉得可怜可恨的是,撞人的司机跑了,没人来为这飞来横祸买单。

    现在的世道,这种事新闻上屡见不鲜,倒是没觉得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刚知道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相信。

    听说家里住房都卖了,就是为了给孩子治病。

    只是那司机太狠,一回没撞死,还倒车来撞了第二回,接着,又来了第三回。

    人自然撞得很惨,满地鲜血,孩子更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伤。

    好在家底子厚,人救回来了。

    只是人遭了这么大的孽,救回来,也有些不成样子,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的护理费那可是无底洞!

    凭洗碗的这点工资,只恐怕杯水车薪。

    这样的声音在叶玉芬刚来的时候听得不少,她当然知道这点工资少,但有一点是一点儿,她都快五十的人了,身无长技,找一份工作也不容易。

    经理知道她的情况后,在一个月时就给她提前转正。

    她是个知恩的人,在工作上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出任何差错。

    从业了半年多,一个盘子也没有打碎。

    所以,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有些慌张失措,懊悔着早上大意没调成振动。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

    她麻利的脱掉了手套,从兜里急急地掏出了手机,在这过程中,不忘朝帘子外面扫一眼。

    飞快的回过头来,看着来电显示,叶玉芬一下就怔住了。

    铃声很刺耳,医院的来电更刺眼。

    除非是来催费用,医院一般都不会来电话。

    可卡上还有钱,叶玉芬心底有数,坚持一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总是有些不祥预兆。

    她没有按键,手上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力气,脚下软了不说,身体缓缓的靠到了墙边。

    眼睛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心底突然就空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此远离了自己一样。

    这股情绪来得很快,让人猝不及防,心口针扎了一般。

    嘴角有些抽动,哽咽抵在了喉咙上。

    她不敢呼吸,一呼吸,估计胸腔里那股洪流就压制不住,从而决堤。

    “呜……”

    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她头埋了下去,头上新生的白发虽然不是很密,但也证明她老了。

    人一老,心底最看重的,恐怕就只有家人健康平安了。

    铃声很响亮,主管匆匆赶了过来,都能听见皮鞋击打地板的声音。

    “叶大姐!”板起脸的主管掀开了帘子,呵斥道:“现在是工作……”

    他当然没有继续发作。

    叶大姐在狭小的空间里半蹲着,脸上涕泪纵横。

    发现有人来了,死鱼般的眼睛木然的望了一眼。

    主管显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哽咽的叶玉芬,生出了恻隐之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样一个操劳的母亲。

    叶玉芬知道,该来的躲不掉,麻木的手指按了下电话。

    “是我。”

    “嗯?”

    叶玉芬脸上的表情凝住了,显然有些意外,语气猛得抬高,颇为急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真的吗?”

    “那我……呜呜呜……马上……呜呜呜……马上过来。”

    叶玉芬喜极而泣,朝着主管大喊了起来。

    “醒了,我儿子醒了。”

    第一章:醒来

    东川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二百四十一天前,张野遭遇了严重车祸,重伤入院。

    车祸中张野脑颅积水,尾椎骨粉碎性骨折,身体伴有多处骨折挫伤。

    做了大大小小几台手术,虽然效果都不是很好,但终究维持住了张野基本的生命体征。

    张野的身体在之前八个多月没有一点机能会恢复的征兆,各部位的组织器官一直都是衰竭。

    就这么一会儿,就从植物人醒转成了正常人。

    医生很吃惊。

    更教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醒来之后,张野身体中各项机能恢复的情况远超常理,各部位的细胞再生能力如打了激素一样。

    这才多长时间?

    医生认真的做着检查,仔细查看病人的情况,又专注的看了会儿仪器。只是初始的激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复存在,医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醒来了又如何呢?

    虽然不再是植物人,但下肢瘫痪,大小便都会失禁,形同废人。上肢的手臂、肋骨打了几颗钢钉,以后怕干不了力气活,想自力更生都难。再说,大大小小几台手术下来,家底子也掏得差不多了吧!

    这才多大的年龄,就遭受了这样的罪。

    “唉,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却是千般万种。”

    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医生心底唏嘘起来。倒是这种平淡的情绪,发人深省。

    医生扫了眼病人,张野的目光很平静,面部的表情也很平淡,甚至有些许的安详,从醒来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神情。

    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讲,安详这个词是不对的。

    偏偏医生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遇到这样的苦难,不是每个人都能镇定的面对。不过,这样的反应,会不会是大脑出问题了?医生暗地里又猜测起来。

    叶玉芬来得很快,手套和围裙都是在路上脱的。

    赶到医院,听完医生的嘱托后,迫不及待的套上了鞋套,就进了病房。

    病房中福尔马林的味道有些刺鼻,平时不喜欢这种味道的叶玉芬完全没有在意,她来到了张野的床边,没有说话,握着张野的手,就是这样看着张野的脸庞,脸上浮现着笑容,脸颊上却是泪珠滚滚。

    医生说了,张野刚醒来,最好别受刺激,让他短暂的进行适应和恢复。

    所以,好几天,叶玉芬什么也没说,嘘寒问暖的话,也是适可而止,深怕揭开了张野的伤疤。

    儿子长大了,很安静,有自己的想法,面对这样的处境,并没有太过偏激,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沮丧。

    儿子就这样安静的,还挺好,若是反过来安慰她,恐怕她心中就会更难受了。

    大抵是身体的基础不错,加上手术基本成功,张野没有遭到太大的创伤,而且因为那变态的细胞分裂能力,张野恢复相当好。

    很快他就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然后,从普通病房回到了家。

    这般日子,父母都十分的耐心,在他们精心的照料下,张野偶尔会说说话。

    其他时候则是安静的躺在床头,手捧着书,一页页的翻看。或者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

    张野以前活泼好动,如今大病初愈,显得很沉默。

    叶玉芬和张博全为这个事儿跑了几次医院。

    张野虽然说话,但话少,而且爸妈都是很少叫,连朋友亲戚来了,也没有怎么理睬招呼。所以,两口子怕张野得了什么抑郁症、失忆症。

    没想到,一查之后,医生确认了失忆一说。

    两老一听,又是一阵捶胸顿足,横泪满面。

    又问了怎么治,医生只是说加强健康恢复与心理调节,在适当的时候受点刺激什么的,就没有了下文。

    两口子只能带着张野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去一些熟悉的地方,甚至还联系了学校的老师同学,来看看张野,看他能不能回忆点什么来。

    “听说你醒了,就来看看你。”

    这一拨客人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拨。

    “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真不认识我了。”许汉摇着头,面上有些沮丧道。

    许汉面容十分的青涩,问候了叔叔阿姨,把礼物朝桌子上一扔,就坐张野边上观察起来,不一阵嘴巴就开始絮絮叨叨,回忆着同张野一起顽皮的儿时。

    “那时候,那边的地还没有规划,还是农村。你我还有大志小志四个人,整天就调皮捣蛋,你知道……一起偷了香肠腊肉去河边野炊……一起偷看女孩子洗澡……一起没事找事的堵人烟囱,这些事情都知道是你领导的,爸妈都叫着不让跟你玩儿。”

    许汉越说越多,被狗追,朝谁谁家茅坑里扔鹅卵石,把谁家的草场给点了。糗事坏事干尽,以至于那帮子长舌妇整天骂街,放狗咬人。

    “哎,这一规划。躲猫猫的那片林子没了;大河变成了小沟,鱼和螃蟹死得影儿都看不到,水也臭得要死;那片那么大的草滩也成了人家的私宅;我们这些人也住进了高楼里,分道扬镳。”

    一脸回忆之色的许汉脸上慢慢浮现了嘲弄之色,人一长大就有许多的烦恼。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不再单纯,充满势力。

    “大志小志都去了一中,我呢差点,在二中,你混得更惨,居然去了四中。有时候被父母的朋友问在哪里上学啊,我都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好面子了?”

    “上次一个就问我在哪儿上学,我t虚荣心来了,就说一中,然后问我高几,我说高二,又问我几班,还好我脑子转得快,我说十二班。我心想我们学校才十个班,一中那么好的学校怎么可能会有十二个班。可没想到,倒霉喝水都塞牙缝,那人说我儿子也在十二班,叫某某某,你认识吗?”

    张野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就笑了起来,许汉还真幽默,这种事儿居然敢说出来,不怕人嘲笑,想来以前的关系是不错的。

    “笑就对了,要是能记什么,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张野问道:“那大志小志呢?”

    许汉笑了笑,道:“进了他们学校就等于进了半个大学,两人眼界高,自然不认识我们这样的人了。”

    张野觉得许汉的笑容很苦涩,点了点头安慰道:“努力点儿,后面的路还很长,指不定有一天他们就要抬头仰望你了。”

    “哈!”许汉苦笑道,“明明是来让你想事儿的,结果说到我身上来了。真的一点儿记不住?”

    “嗯。”

    “唉,估计我是男的,你没有兴趣,给你叫几个美女来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许汉的笑容很滛荡,张野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些事情不急,想办法站起来,才是关键。”

    许汉看了眼张野的双腿,颇为沉重道:“也是,不过我看你吉人自有天相,小时候洗澡几次没被淹死,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也能活着。我相信,你是有福气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样的祝福。

    这之后,张野虽然并没有提及一些人或者事,但不经意间,也会露出点笑容来。

    生活在叶玉芬带着张野去学校的时候,更是有了明显转机。

    这一天,两母子在四中闲逛,原来班上的同学碰到了张野过来关心了几句,之后见到了他们班的班主任,接着就见到了教导处的主任。

    同教导主任随口谈了谈儿子的前程,举眉不展的叶玉芬突然灵光一现,提了句复学的事情。

    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

    接下来,破费了些,就敲定了此事。

    只是回家之后,张野就魂不守舍了。

    父亲张博全知道后,颇为高兴,但张野脸上的情绪太明显,他看在眼里,还以为张野在想复学学费的事情,于是安慰道:“不要操心学费,家里还有钱。”

    张野成绩不算太差,但和尖子生比,也是有相对的差距,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原来去四中就缴纳了不菲的择校费,如今更是休学了将近一年,体格和成绩都是明眼能看到的不足,复学的学费自然只高不低。

    “说到这个,真要谢谢那些好心人的捐助了,不然就凭我们两个老家伙,那一点微薄的收入,恐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叶玉芬声音哽咽起来,眼睛红红的。

    车祸之后大大小小的手术、八个月的治疗以及最近三个多月的营养补品,这些费用加起来,足够让普通的工薪阶层感到吃惊与惧怕。

    总算,儿子醒了,一切都没有白费。

    如今还能和普通人一样,继续上学。

    此刻说这些,自然是为了让全家人都知道感恩,让张野知道这些事情的不易。

    叶玉芬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见丈夫打来的眼色,欲言又止,末了长叹了一声。

    家里其实已经到了很拮据的地步。

    如果还过得去,就不会卖掉市区的住房,租房子住了,偏偏还租住在这样偏僻的城郊结合位置。而且,若非张野一再坚持要回家,恐怕如今俩老还要为他的医疗费奔波。

    当然,这样的话,张野是不能说出来的。他心底知道,颇有些百感交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两老能照顾他的情绪,他自然要照顾两老的情绪。

    回了房间,看着镜中的自己,张野有些无奈。

    身体逐渐康复,以前的苍白被红润替代,只是尾椎的修复不容易,下肢仍旧没有知觉。

    对于上学,他是既想又怕。

    想真正的坐在教室,聆听一些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知识;可又怕他这样的情况,被人嘲弄鄙视。

    下肢瘫痪,不仅仅是下肢不能动的问题,还有大小便这样难以启齿的病症。

    学校是公共场合,这样的事情张野控制不住,那周边有人有怨言也是极为正常的。

    所以,张野很矛盾,心底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在隔壁房间中,叶玉芬正不满道:“都这么久了,肇事的人都没抓到,要不,咱们再去问问儿子?”

    “前几次你问他,他有什么反应?既然已经失忆了,我看啊,还是别刺激到了他。”说起此事儿,张博全也是一脸苦相。

    前几次一问这事儿,张野就抱着脑袋说头疼。

    “我也知道,可不把肇事的人揪出来,儿子的学费怎么办?”

    “家里钱还够吧?”

    “就算不为了钱,这口气忍得下吗?”

    是啊,人虽然醒了,但失忆了,而且还下肢瘫痪。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把罪魁祸首查出来,怎么给儿子一个交代?

    张博全咬了咬牙,道:“忍不下去也要忍,儿子恢复情况这么好,这事儿,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我们去问,他不说,交警来问,他也不说,我就怕,到了学校,什么风言风语都来了,他这边恐怕……”叶玉芬看着憔悴的老头子担心的问道。

    “唉……那明天早上给他提个醒儿?”张博全轻抚着额头建议道,“你担心的对,去吹吹风也是好的。”

    眼见老伴依旧很担心的样子,张博全又安慰道:“咱们做咱们能做的,这就叫尽人事听天命,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他的生活,让他慢慢的独立,成长。人嘛!总是要长大的,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叶玉芬点了点,本来舒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学费的事?”

    “先把家里的都拿出来吧!”张博全同样愁眉不展起来,“学校的事儿一完,我就去找“建豪”的人问问,拖了这么久,也该把剩下的了结了。”

    “但愿顺利吧!”

    第二章:复学

    第二天一早,简单的吃过早饭,张野就和张博全一起前往学校。

    张野很精神,坐在轮椅上上身笔直,微微挺起胸膛。

    刚开始他还有些畏畏缩缩,对陌生的打量目光感到胆怯而躲避,不一阵就适应过来,目光平静的看着窗外。

    车上人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低声浅语,脸上的神色或是匆匆,或是迷茫,百态俱生。

    大家似乎都生活得很快乐很充实,但看着这些陌生面孔上浮现的所谓的笑容,他又觉得这些笑容,是假的。

    张野这么想着,觉着自己的心理有些许的阴暗,之后,脸上也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野,你对车祸的事情还有印象没有?”身边的张博全犹豫的问道。

    “车祸?”

    张野收了思绪,皱了皱眉,车祸害得他下肢不能动弹,失忆忘事,双亲呕血操劳,自然是心头的一根刺,说起就有无比的怨恨。

    只是这种怨恨,放在一具残缺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宣泄的出口。

    他压下脸色,不想过多的回忆,摇了摇头,低沉道:“记不太清了!”

    “那算了,不要多想。”张博全长吐了一口气。

    能在学校不远肇事逃逸,偏偏到如今凶手都没有被抓,足以说明问题的严峻。

    他在交警队派出所碰了几次壁,就知道这些事情他是有心无力。但愿,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横祸。

    简单嘱咐了几句,张博全停了这个话题。

    东川市第四中学,位于东川西侧的高新产业开发区。

    这里才开发不久,还属于城乡结合的位置,倒是离张野的新家不远,交通也算便利。

    张野父子俩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班主任刘颖的办公室,刘颖个子不高,配合萝莉一般的面孔,显得很娇弱。

    不过,同她交谈起来,才会发现此人,能说会道,十分的健谈。她关心了张野的身体后,又同张博全交流了一会儿,这才告知张野如何办理复学手续。

    等张父带着张野忙完了这些琐事,整个上午都过去了。

    看着父亲张博全脑门上的汗水,几次,张野都想甩手而去。

    说不出为什么心底会如此的烦躁,但滋生的情感同样更加的浓烈。

    父母这般辛苦,供他吃穿用度,还在这里强颜欢笑,只是为了他能和普通人一样,在这校园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车祸一场,让张野的身体不便起来,却让他更多的用眼睛去观察,使用脑袋去思考。

    下午,张野来到了教室。

    高二七班,位置在北面二号教学楼的一楼,这也是选择刘颖班级的主要原因。

    同学们见到他,有的友好的点头示意打招呼,有的则是多看了几眼,任谁知道了他的事迹,都会忍不住好奇之心的。

    躺了八个月,突然醒来,这算是比较离奇的事件。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无论是好奇的探究,还是想了解具体怎么的过程,总是会引人关注讨论的。

    张野是去年开学出的车祸,因为分文理班的原因,同班上的人才相处不久,甚至有的人,他都叫不出名字。

    如今,一年过去,依旧是高二,却换了一批人。

    陌生同学的打量,让他如坐针毡,假模假样的装着听课,心中已经翻江倒海,颇为恼怒。

    这些人的打量是全方位的,比公交车上的人更加直观与肆无忌惮,根本就没有掩饰住好奇的眼神下那浓浓的八卦之心。

    不过,张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反正掩饰不了,索性就坦然了。

    同学们十七八岁,本就没有太多的心思,见张野反而朝他们望来,胆怯的收回了目光,但仍旧会时不时的回头来看。

    熬过了第一天,之后的日子,就慢慢的平静起来。

    回到家洗身子,躺在床上按摩肌肉,百~万\小!说练字,该吃饭就吃饭,该吃药就吃药。

    张野的一天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分的有规律,他自己也觉得过得充实。

    有时候会想着如其他人一样在操场上奔跑追逐,有时候看着打篮球踢足球的向往无比,有时候则羡慕公交车外那些骑着自行车时快时慢的潇洒写意。

    但这些都是空想,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更多的充斥在心间的是,假如站不起来,前面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

    每每想到苦恼的地方,他就会痛苦无比。痛苦了好一阵,又自我调节过来,沉浸在书海当中,去寻求一份慰藉。

    他在学校里认识的人慢慢的变得多了起来。

    漂亮的女班长叫苏小小,能记住她,因为她太耀眼,漂亮总是能吸引眼球;体育委员高朋,身材高壮,嗓门十分的大,是班上最为活跃的人物;学习委员袁杰,长得斯文,很少开玩笑,总是会一本正经的来找你收作业。

    接下来两位,就是印象最为深刻的前桌周恒、方小青了,两人时常会说些让张野无比困扰并且情绪低迷的话。

    这天下午的阳光并不毒辣,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然而,此刻的张野心情却并不灿烂,极其的反感这样的天气。

    因为两个前桌又在刺激他脆弱的心灵了。

    张野低着头,身子弓起,光看动作,就知道是在逃避什么罪恶的东西。他脸色并不好看,眉头微皱,屁股底下的轮椅上湿了一片,黏黏糊糊的发散着异味。

    张野不敢抬头看人,怕触及到那些厌恶的目光,如鸵鸟一般紧缩着身体。

    “真臭,老子受不了了!”周恒做着掩鼻动作,手掌在鼻头上扇来扇去。

    这是大便失禁还是小便失禁?

    小便失禁有尿袋,大便失禁才能有此味道。

    周恒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

    “你以为就你闻得到,我们闻不到啊?”方小青轻哼了一声,眼角扫了张野一眼,说着话,从包里掏出了纸张,裹成两根纸柱,往鼻头一塞,顿时瓮声瓮气起来,“可惜,虽然闻不到了,但这样的空气依然被我们吸进了身体,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尚在发育中的身体。”

    周恒翻了个白眼,有样学样,哀声叹气道:“怎么弄了这么一个祸害来?学校真是想钱想疯了!”

    “忍不住,你就找老师换座位啊!”方小青这次的声音大了一点,既是幸灾乐祸,又有些煽风点火,自然也有些发泄的味道。

    这环境一天两天还能忍受,可这一周两周的来,会不会太残忍了?

    其他同学纷纷侧目过来,看着方小青,露出同情的神色;又看了张野,眼中则是明显的厌恶。

    这半个月来,教室里的异味十分的明显,而始作俑者,就是张野。

    “换座位有个鸟用,这个班的空气都不新鲜,除非换班!”周恒苦恼起来,“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不死都要蜕层皮。我大好的青春,就要在这个地方被葬送掉了。”

    越说下去,周恒就越感觉自己活在这个水深火热的环境中太苦了,差点呜呼哀哉出来。

    “才半个月而已,你就这样,要是老师不解决,接下来两年,那才是真真的考验!”方小青挤眉弄眼起来,嘲弄道,“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好像他不在前线一样。

    “我准备个jb,今天晚上就回家说去,明天必须找老师解决!”周恒发狠起来,手掌拍在了桌子上,“不解决,不来了!这还怎么读得下去?”

    “你这样的,即便没有外界的干扰,想必也读不进。如今有了,刺激刺激你,说不定还能鞭策你。”方小青戏谑道。

    “鞭策个毛。”

    受方小青的刺激,周恒脸一板,越发的来劲儿了,心底更有几分着恼,自己成绩是不好,但成绩不好,就没有人权了么?

    方小青没看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让老师整几个防毒面具来,那问题就解决了。”

    这完全不可能,周恒咬着牙,狠声道:“那不管,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张野听在耳里,面色变得煞白。

    一周前同学们看他的目光还有点躲躲闪闪,就算指指点点也是背地里,想来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最近几天也会给脸色看,说话阴阳怪气,但还能让人忍受。可今天就是彻底的撕破脸,肆无忌惮了。

    没错,这味道的确难闻,只是还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吧!但是,这些天大家明里暗里都有这样的说法了,那就彻底的让张野感到绝望。

    半个月来,他一直都注意着自己的生理环节,但注意是注意,控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恨自己,更恨那个肇事的家伙。

    可光是恨,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同学们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强烈的自卑又开始作祟,张野灰心丧气起来,心底甚至有一种老师会来找他谈话的恐惧,也许一个月来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如何面对两老?

    这一天,张野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等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张野爬上了床,仰看着天花板,目光有些游离。

    “明天还能去上学么?”一个声音反复的在心底响起。

    张野不敢回答,心中无比的酸涩,眼角有些胀,狠狠的掐了掐腿上的软肉,没有任何知觉的腿肉颤动了两下,由白变红。

    “那就算了,不去了,就呆在家里,也是一样能够百~万\小!说的。”张野揉了揉眼角,头埋下去,心底做了决定。

    依旧有些不甘,脑海里回想着一个一个激励人心的故事,凭什么就遭到了这样的歧视。他是个知理懂德的人,不希望给人带去困扰,可今天的事情的确也是他的原因。

    矛盾,纠结,不甘,愤恨,自卑,种种情绪困扰着他。

    那一声声的嘲弄仿佛就响在了耳边,浇灭了他的斗志。可一想到许汉等人给他的深切鼓励,他心中又有一团火在烧。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里跌倒就要哪里站起来。”

    “哼哼,你这样还能站起来么,与其看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不如就在这里安安静静。”

    “逃避世人憎恶的目光,就是妄图如鼠一般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别人看不见你,你就以为自己不存在了?”

    “何必呢,你这样子出去丢人现眼?就窝在家里吧,还有父母能照顾你。”

    “懦夫!也不想想为什么你睡了八个月,还能醒来,这就是上天的眷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残疾了就是残疾了,要有自知!”

    “煞笔,脚不能动,手能用啊!”

    一个个声音仿若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如潮一般冲击着他本就震荡不已的心境。

    他堵住了耳朵,想制止这样声音。

    “蜷缩着身体,假装可怜与无辜?渴望同情与怜悯?”

    “身体冷,还是心底冷?还是觉得世人的目光更冰冷?亦或者觉得自己的残缺的身体就是累赘?”

    “你恨自己。”

    “不敢面对,你又何必活着?”

    豁然抬头,张野的眼神无比可怕,愤怒之中隐藏着巨大的恐惧与悲哀,种种神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变得十分扭曲,最后更是隐隐癫狂起来。

    “既然活过来,岂会轻易言死?”

    “自杀的事情只有蠢猪才会做出来,我一定要站起来!”

    张野发着狠,手臂猛地用力的撑着床边。

    “死很简单,好好活着才是挑战!”

    他的脸色很恐怖,憋足劲儿的血红之色,瞪大的眼珠,怒目圆睁。

    “我不会这样下去!”

    抓着床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身子不断的扭动。

    短短几分钟,他就大汗淋漓,后背上一团大大的湿痕。

    “动起来!”

    “动起来!”

    心底一声声的咆哮,张野咬牙切齿,不顾嘴皮破开流了血,眼眶中刺激的汗水,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双手用力撑着。

    “起来!”

    第三章:暗流

    第二天,周恒忐忑的进了教室,没有看见张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不用直接面对方小青的嘲弄。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依旧没有见到张野,周恒脸上神情琢磨不定,心底早已心花怒放,这祸害今天居然没来。

    趁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多多的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

    “你妈真厉害,一出手就解决了人家。”方小青突然道。

    周恒笑了起来,颇为自得,心底却在想,难道爸妈昨天嘴上没说,却是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他们的爱子心切?

    尽管周恒没有承认,但这种作态,结合昨天说的话,方小青就认定是他做的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方小青个子不高,人也不俊,小学初中经常被人欺负,这让他心底有无比强大的怨念。所以,见到比自己厉害的都看不顺眼,说不得,会冷嘲热讽几句。

    自从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周围人都没有讨到好,光是嘴上的连珠炮语,就能让对方缴械投降。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有成就感,心底隐隐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不过,今天第一次,他感到了惭愧,为自己昨天的言行感到无比的懊恼,觉得自己有些助纣为虐。

    怎么说张野也算是残疾了,自己非但没有在平时照顾照顾,还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夹枪带棒,难道自己的人品就是这样的低劣?方小青扪心自问起来。

    之后的下午,张野没有来。

    方小青与周恒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心底自顾自的想着事情,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

    直到放学,后座上依然是空的。

    周恒回家之后,又说起张野的事情,爸妈都是不耐烦的样子,周恒知道,肯定不是爸妈做的。

    因为老爸老妈做了点破事,就喜欢卖弄炫耀,非常的高调。

    这让周恒有些纳闷儿,是别人先下手了,还是张野主动的不来?

    等到第二天,张野依旧没来。

    接着,一个星期,张野都没有来上学,让周恒大跌眼镜。同时,心底更是生出了一股不安的情绪。

    周恒感受到了教室里一股潜在的风波,不仅是小青看他的眼神不对,其他同学看他的眼神,也不正常了。

    “身体已经不健全了,还歧视人家,给人家带来心灵上的创痛!”

    “是啊,仁爱之心,宽宏之心,怎么能没有呢?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道德流失,还谈什么素质教育!”

    “太残忍了,若是角色换一换,换我受了这种待遇,肯定会想不开!”

    “能来上学,说明别人还想着上进,学着坚强,懂得要自力更生,结果呢,把别人往绝路上逼!”

    “这下好了,逼死人了吧!”

    “逼死人?我靠……不会自杀了吧?”

    “肯定了嘛,那病不好治,就算能治,也要花很多钱,他家房子都卖了,现在都已经是租房子住了,哪里还有钱?现在学也不能上了,一辈子就那样了,不解脱,难道还留在世间受罪?”

    “你是道听途说的吧,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你能知道!”

    “我姑妈在医院上班,接诊了一个下肢瘫痪的病人,说是自杀,现在还吊着一个气呢!”

    “你确定就是张野啊?”

    “十七八岁的学生,还是男的,你说是不是?”

    “看来就是他了。”

    周恒有些发愣,好一阵才听明白过来,心底三分委屈,三分自责,还有四分的恐惧。

    这份恐惧让他几次想要落荒而逃,去验证他们后面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课,周恒直接就开溜了,没有回家,而是朝着他打听来的张野家去。

    花了好些时间,周恒才找到张野的家,的确有些偏僻,住房很破旧。

    想到每天张野家人来回六楼这样的折腾,周恒心底的自责更重了几分,无比忐忑的敲了门后,他有些紧张,脑子里重复着在来的路上打的腹稿。

    等了几分钟,没有人来开门,周恒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人不在家里,那肯定是在医院了。

    这般想着,周恒深深的呼了口气,决定前往医院。

    不过,刚刚抬起步子,他就听到了异常的声音。

    “呼呼!”

    是喘气的声音。

    “呼呼!”

    声音很重,很急,上气不接下气。

    周恒朝上面看了看,强烈的好奇让他挪动了脚步,他希望张野会在上面。

    张野家在六楼,而上面是天台。

    压着步子轻轻的走了上去,周恒朝外面看了一眼。

    看见人影后,周恒先是一喜,接着立刻就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的确是张野。

    此刻的张野衣衫褴褛,如同街上随意可见的乞丐,头发脏乱,气喘吁吁,满脸潮红。

    趴在地上,上身一起一伏,正在做俯卧撑。

    衣衫上面全部都是尘土,看那样子,想必不仅仅做了这一样运动。

    满脸的汗水,打湿的衣衫,拼命努力渴望强壮起来的同龄人。

    一瞬间,周恒就想到了这些。

    这一刻,周恒心中因为张野没有自杀的欣喜一扫而空,心底满是无比的震撼。他健全的站在这里,而眼中所见到的人,却在为着自己的命运苦苦挣扎,卖力的拼搏。前路满是荆棘,却没有畏惧退缩。

    “唔!”

    继续观察的周恒突然惊叫出了声,还好他及时捂住了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