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白泽仙村,再想办法给瑞宗帝些补偿,顺便把自己的‘尸体’还给瑞宗帝就了事了。
可惜凡间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讲的正是倾言的这段悲惨经历。
瑞宗帝决定住在倾言舅舅舅母家中以体现他对失而复得的倾言格外重视,用着凡人身体而不便使用法术的倾言无法在不惊动皇帝带来的数十个侍卫的情况下离开杨家回白泽仙村——平日里她都是低调的走到村口井边,趁着无人注意,将双手搭在被姑姑怜杏设了术法的井上一处,有那术法的帮助她才能“咻”的一声瞬间移动,顺利回白泽仙村。
如今她身份招摇,走到哪都有四五个宫女跟着,实在很不方便,只能乖乖留在自己房里,等候姑姑找上门来。
这天夜里,倾言等的有些不耐,正合衣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打着盹。突然,一只奇肥无比的飞蛾出现在的倾言面前。只一眨眼的功夫,一道白烟闪过,这只飞蛾忽然幻成了个人型,实打实的把不在状况内的倾言吓了一大跳。
一个没留神‘砰’的一声倾言从床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宫女侍卫。半夜来找她的姑姑怜杏赶紧捻了个隐身决,才没有被当成刺客之类的被抓走,怜杏隐身前狠狠的瞪了倾言一眼。
待丢人现眼的倾言赶紧打着哈哈赔着笑脸把侍卫宫女都打发出去,关上门,回身发现怜杏已去了隐身诀,正悠闲的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怜杏不等倾言出声便已先说道:“我来是跟你说一声,让你乖乖跟皇帝回人间皇宫一趟。”
倾言没想过姑姑会这么说,愣了愣,无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怜杏道:“虽说欠凡人的恩情做神仙的可以不还,但白泽一族最懂得感恩,有恩必报。”这点看白泽一族自发守护白泽墓一守就是数万年就知道了。
见倾言皱着眉一脸委屈不解且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怜杏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他与杨氏夫妇不同,不论如何,他是你这凡身的亲生父亲。没有他,你就没有这副凡身供你安然度过十六年。”说着轻叹了口气,又道:“不幸的是,他是个皇帝,他不缺荣华亦不缺富贵。所以要报恩,你只能承欢他的膝下,侍奉他到百年。”
倾言:“……”
就这样,在怜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下,倾言终于苦着一张脸的点头同意随瑞宗帝回人间皇宫,待瑞宗帝百年以后再回白泽仙村。
可是,虽然只接触了一天的时间,倾言觉得她已经很讨厌凡间皇宫的规矩,尤其是动不动就要跪要行大礼的规矩。瑞宗帝今年不过四十五岁,身体看着挺好的,等他百年……天啊,她要跪的日子似乎有点漫长!
倾言的头忽然又有些疼了,她伸手揉了揉额头。
怜杏怜爱的拍了拍倾言的肩膀,道:“你也别垂头丧气的,我倒觉得,这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凡人有句话叫,坐井观天,你若一辈子都在白泽仙村呆着,便永远无法真正进步。到你将羽化前,最大的成绩也不过重复前几任大祭司的老路,没多大意义。反而借此机缘出去历练一下,体味不同的生活,多经历些世事,你的心便会更通透,更有利于你的修为。”
倾言觉得怜杏说的有道理,头渐渐觉得不那么疼了。
怜杏安抚完倾言,一捻诀,将倾言已完全恢复的仙身召唤到了床上。见到自己恢复如初的仙身,倾言开心极了,极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欢呼出声。
怜杏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对倾言道:“你真以为你姑姑是吃素的?你这会就是把这房间给毁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
倾言只愣了一瞬就猜到姑姑定是设了仙障将屋子和外头的世界隔绝了,只怪自己已有十六年未曾使好好法术,实在生疏才没及时反应过来。但她依然觉得很丢人,只得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什么。
不过倾言的开心很快就盖过了尴尬,见姑姑不再说什么,她便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总算可以用回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再憋的那么辛苦了!”
此刻的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哪有半点遇到危险时大祭司的冷静自持模样。但倾言确实不过两百多岁,在神仙里是幼的不能在幼的幼仙,没有危险又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时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怜杏好笑的摇了摇头,等倾言恢复正常,才严肃的交待道:“你此去凡间报恩,因是你个人的业数,我们都无法陪在你左右,遇到事只能你自己解决。所以去之前肯定要让你把仙身给换回来才方便你行事,反正你的仙身和凡身长的并无两样。不过也要记住,神仙在人间使用仙法容易被反噬,若无必要,尽量少使仙法。”
倾言第一次单独外出怜杏是真的很不放心,她这个侄女,法术修为是不错的,可惜半点人生阅历都没有,遇到事情没他们这些老一辈的提醒帮衬,很容易吃亏。不过,倾言好歹是一个神仙,在凡间混的再不好也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如此,怜杏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诚如她所说的,让倾言有机会出去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怜杏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个玄清。若是没有玄清捣乱,倾言此番在人间的历练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还可能就是下去享清福而已。
其实倾言刚刚回宫那会,瑞宗帝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几乎日日都招至跟前嘘寒问暖的。毕竟她是他最小的女儿,又自小遗落民间,他总想好好补偿她。而倾言从小就没有父母,是由姑姑一手养大,忽然拥有父爱,她自然格外受用,所以关于承欢瑞宗帝膝下,她曾觉得是很快乐的报恩方式。
可惜的是,自打瑞宗帝正式介绍倾言和国师玄清打过一次照面以后,不知玄清动了什么手脚,总之瑞宗帝渐渐的开始疏远倾言,疏远到最后到连她的样貌都不记得了。
倾言虽然知道问题所在,可惜在攻于心计方面她实在不是玄清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父爱就这么又没了。索性倾言是个乐观的人,瑞宗帝对她的宠爱时间又不算长,所以她失落了几天倒也调整回来了。
凡人有句话,叫即来之,则安之,她很受教。
倾言有些恍神的回忆起这段恩怨,竟忘了回答瑞宗帝方才那个问题,直到瑞宗帝又问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余光瞄到玄清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官方的笑容,道:“自古以来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给儿臣定的婚事自然是再好不过,儿臣谢父皇恩典。”
倾言决定先把形势稳住,不管怎么样,尤其是在玄清面前,她不能自乱阵脚,冒失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决定。
倾言如今能这般喜形不于色,凡事三思后行,说话进退有度,完全是被玄清这个死对头一年来的针对行动给逼出来的。怜杏若在此,或许该感谢玄清,这一年的斗智斗勇,真的让倾言长大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没事时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小仙娥了。
倾言的答复让玄清微微眯起了眼睛,瑞宗帝对她识大体的回答表示很满意,心情大好,连连夸奖了她几番,还赏赐了她一柄珍贵的玉如意。
又一起闲话家常了几句,瑞宗帝表示自己累了要回寝宫休息了,倾言忙站起来再次行了个大宫礼,“恭送父皇。”然后目送瑞宗帝带着玄清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倾言微微的叹了口气,提步也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回去。
回到寝宫,倾言宫中因为早上睡过头被倾言直接无视没带出门的忠心耿耿的大宫女琥珀立刻迎了上来,关切道:“九公主,您可回来了,皇上忽然召见您,不知所谓何事。”
白泽一族向来不重规矩,倾言更是不喜束缚,即便当公主一年多了,除了越发依来伸手饭来张口外,依然半点架子都没有。所以琥珀等一众宫人对她也不似其他宫人对主子一般拘谨,倾言宫中上下氛围比较活泼自在。这是倾言喜闻乐见的。
倾言听琥珀问话,接过她递过来的茶,一屁股坐到自己宫中的主位上,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父皇让我去寻奴国,与他们新任的王上和亲。”
倾言这和亲的话语说的无波无澜的,听在琥珀耳中却似一块巨石投入湖底,掀起惊涛骇浪,她惊呼:“什么,去寻奴国和亲?!”
倾言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是啊。”
“怎么可以?”琥珀的声音有些大,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稳了稳心神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才接着道:“皇上怎么那么狠心,九公主可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虽说遗落民间多年不若其他几位公主与皇上亲厚,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怎么可以这样……”
倾言故作疑惑的问道:“嫁去寻奴国有何不妥?其实左右都要嫁人,嫁哪不都一样。父皇给指的婚,不会差到哪。”
琥珀急道:“公主您不知道啊,这寻奴国地处蛮荒之地,那的人性格都十分野蛮,听说至今尚在生吃食物。他们动不动就动粗打闹闹出人命,别说有什么礼仪规矩,半点文化都没有。公主,您嫁过去,肯定吃罪遭殃的!”
琥珀是宫里出了名的百事通,不管是近在宫中还是远在边疆的事,只要不是朝堂正事,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她都了如指掌。
琥珀的话让倾言额上的青筋突了一突,但面上的表情却未有多大的变化,继续装无辜的说道:“可是我听父皇说,这新继任的寻奴族王上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我嫁与他再般配不过。”
琥珀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道:“谁和皇上胡说八道啊,谁不知道,寻奴国的人长相全部粗俗丑陋,怎么可能会有相貌堂堂的人存在?我刚才说了,他们没什么文化,凡事都靠武力解决,这年轻有为,大约是指武力高超,以暴力手段诊治得底下人服服帖帖罢。”
这个瑞宗帝还真是够狠心的啊,倾言额上的青筋突了两突,深吸一口气,才不至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父皇让玄清国师去打探回来的消息,玄清国师总不至于匡我父皇吧。”
听倾言说是玄清打探来的消息,琥珀愣了一会,才皱着眉挣扎道:“若是国师所探的消息,琥珀想起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我收集来的这些消息是较早以前收集而来的,也许如今寻奴国因为这位新王上年轻有为,所以风貌文化大有改观有说不定。若是如此,九公主嫁过去,也许确实还不错吧。”
见琥珀态度一百二十度转变,倾言忽然有些明白一切不是瑞宗帝狠心,而是玄清蛊惑人心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强。就这方面而言,倾言佩服玄清。
玄清在琉璃王朝地位很是超然,威望十足,他说的话有时和皇帝的圣旨也差不离了。但又和皇帝的圣旨有所不同,皇帝的圣旨大家会那么听从有时纯粹是皇权镇压的结果,而玄清说的话却是绝对的权威,因为他确实本事高强,所以人们自然而然的会去信服。包括皇帝。
倾言总觉得,玄清这一年来苦苦针对,咄咄相逼,并不单纯与十八年前那段恩怨有关系。她总觉得,阴险的玄清会这么做,似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藏着什么目的,她想了一年了也没想明白。
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事倾言通常不会过分纠结,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琥珀,我饿了,传膳罢。”折腾了一个早晨,肚子这会正咕噜咕噜的在叫唤。
琥珀领命赶紧下去准备了起来。
第五章 跨族的爱情是没好结果的
看着琥珀领着宫人们忙碌的身影,想着今天唱的这出莫名出现的和亲戏码,倾言的思绪不知怎么的有些飘的远了,她忽然很有兴趣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当然,不管那个寻奴国的新王上是否真的相貌堂堂,年轻有为,他都不可能是倾言的夫君。
人们都以为神仙不可以有感情,却不知,其实神仙是可以有感情的,但一定要是像倾言这种天生的仙胎神仙,才可以自由婚嫁。并且,这自由婚嫁的对象,必须也要是生来仙胎的神仙,否则,就是违背天规,不被认可,要受处罚的。
仙凡不可相恋,仙妖、仙魔这种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种族就更不可以相恋了。但是,自古以来,也总有许多神仙不怕死,一直一直在挑战这个禁忌,于是给世人留下了诸如牛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刘彦昌与三圣母这些凄美的爱情故事。凡人实在太弱小,随意一碰就惊天动地,生死相离。
但为凡人所知道的故事毕竟在少数,尤其是,神仙和妖和魔之间的纠葛,通常是默默的发生,默默的结束。没有世人将它们传诵的轰轰烈烈,却同样动人心弦。
白泽仙村的上一任大祭司银馨的故事就是这样的。
银馨不像倾言,虽在凡间绝对可算得上倾城倾国的美,可在从不缺美女的神仙世界长得却不算突出,她可是地仙界远近驰名的大美人。想当年,不知有多少男神仙思慕于她,在她才刚满一百岁的那会,就大排长龙的前来白泽仙村求婚,不管是优秀的还是没本事的男神仙,统统不介意做白泽仙村的上门女婿。
是了,若是娶白泽仙村的其他女神仙,倒和凡间的规矩差不多,女神仙们是嫁到男神仙那一族去的。可要娶的是白泽一族的大祭司,因为大祭司肩负使命一生都不可以离开白泽仙村,所以大祭司的夫君必须愿意一起留在白泽仙村守护白泽一族。
像倾言如今这样离开白泽仙村并且一离开就可能是几十年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若非倾言临离开村子时特意用银馨留下的另一件法器降魔剑设置了新的血之仙障以确保白泽仙村的安全,若非为了报恩,是打死也没有这样的破例。
白泽一族的大祭司是世袭制度,跟皇帝的皇位将由皇帝的儿子继承的道理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现任大祭生下的孩子就已直接继承大祭司的神力,而且大祭司一生只会生一个孩子,所生的孩子只会是女儿,这个女儿便顺理成章在母亲羽化后肩负起保卫白泽一族白泽神墓的神圣使命。
但白泽一族出色美丽的前任大祭司银馨,却终身未嫁。初时族里的长辈都十分着急,只想赶紧为银馨促成一门好婚事,呃,最后他们觉得,坏婚事也没关系了,好歹生个继承人下来才是正经。但银馨很坚持,坚持不嫁,说什么也不肯妥协。她的法力可是阖族,甚至可以说是从古至今白泽一族里最高强的,她不肯做的事,谁也拿她没办法。
于是,倾言成了第一个由现任大祭司在白泽仙村众多幼仙中选出资质最好,与银馨最有仙缘,并在银馨羽化前承了她半生仙力以继承大祭司神力的白泽大祭司。那年才刚满六十岁的倾言被选为大祭司以后,曾跟着银馨修行了一大段时日,她唤银馨师傅。
倾言记得那时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银馨总爱对着一根通身翠绿却没半点花纹之类装饰的玉簪发呆。倾言曾好奇的问她:“师傅,这玉簪有何特别?值得您日日拿出来看?”她说着认真的盯着玉簪看了许久,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忍不住又问道:“若是特别,为何您只将它收着看着平日却不戴它?”
银馨因她的问题,绝世的容颜露出凄楚的笑容,那是倾言从未见过,银馨在人前从未有过的笑。那样的笑很美,很干净,就像白泽山上的白泽泉水一样清澈。但那笑容笑,不知怎的,竟让倾言心疼的想掉眼泪。倾言打小感情就有些丰富,颇多愁善感。
银馨对倾言道:“你还小,说了也不会明白。”顿了顿,她叹道:“我既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却又希望你能够明白其中滋味,那样,才算真正的在这世间活过一回。”
银馨的话听得倾言直皱眉头,但云里雾里的倾言还未来得及思考,银馨又轻飘飘的来了句:“倾言,我很好奇,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倾言瞪大了眼睛问银馨:“什么事?什么选择?”
倾言彼时不过凡间小孩十岁的模样很是可爱,银馨爱怜的摸了摸倾言的小脑袋,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你会比我勇敢。或者说,我希望,你比我勇敢,勇敢的冲破这一切的束缚,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之后倾言与银馨再谈及这个话题,银馨从不再多说什么了,时间久了,倾言已习惯看着她对着玉簪发呆,不会再多问什么。
天上尊贵的神仙们并非轻易可以寿与天齐的,皆需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和七七四十九道业火的劫难,方能先飞升成上仙,再飞升成上神,成了上神的神仙才能够永生不灭。但历劫期间,若稍有差池,便可能就此魂飞魄散,羽化消亡于天地之间。
因为天雷业火太过凶猛激烈,这个稍有差池,是比较容易发生的现象。因此,天上能成为上神的神仙笼统也就十来位,而能在羽化后还继续转世让生命延续于天地间的神仙,就倾言所知不过自己一族的老祖宗白泽上神一位。
至于他们地仙,就更没这份寿与天齐的运气了,他们也会遇到劫难,却没有机会飞升成上仙,更没机会飞升为上神。他们的寿命最多上千岁,千岁后,劫难的日子将很快到来,届时他们将直接羽化。他们唯一可以做的是在千岁以后便能够推算出自己羽化的日子,好把身后的事情安排清楚。
倾言清楚的记得,银馨羽化的那一天,是倾言一百五十岁的生日当天。银馨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告诉倾言这个消息了,也早早的就将自己的半生仙力承给了倾言。
那一天,虽已经一千多岁了但外貌看上去始终是少女模样的银馨忽然清丝变白发的迅速老去。而平日里几乎不施脂粉的她,在那一天的早晨竟起了个大早,悉心的为自己打扮,也是第一次,倾言看到她为自己戴上那根玉簪。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平静,仿佛眼前等待她的并非羽化消亡,而是和平时无两样的时光。
倒是倾言在一旁哭的惨了。
银馨握着倾言的手,慎重的交待:“以后白泽的一切,就拜托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倾言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
银馨似是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倾言的脑袋,却是会心一笑。这笑容同银馨往日出现在众人面前千篇一律的官方笑容不同,同她夜里略显凄楚孤寂的笑容也不同。是真的从心里笑出来的感觉,连眼底都有笑意。银馨这样的笑,倾言第一次见,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了。倾言只觉得此时的银馨,美到了极致。
银馨笑着道:“别哭了,不要为我难过,因为羽化对我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我早就期盼这一日到来了。”见倾言瞪着清澈的双眼不解的看着自己,她又道:“你那么聪慧,很快就会明白的。”
按白泽一族的规矩,银馨最后待的地方必须是白泽神墓外的祭祀台。这日悉心打扮过后,她便与倾言来到祭祀台上,大声向族人们宣布她正式将手中大祭司的权力和责任传给倾言,并将白泽大祭司历代专使的法器仙音笛高举过头,传到了跪在白泽墓前同样将手高举过头的倾言的手中。
完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后,银馨盘腿坐到了祭祀台上,天上的天雷也在这时渐渐落了下来,一道比一道猛烈。约莫十道天雷后,银馨开始羽化于天地之间。
那一刻,漫天银光很是漂亮,漂亮的叫人感觉很不真实。饶是倾言的双眼被眼泪给完全遮住了,那一道突兀的黑色光芒突然闯了进银光之中她依然看的清楚,熟悉道法的倾言在族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立刻判断出那是魔族才特有的光。
魔族与白泽一族素无恩怨,为何挑在这么个特别的时辰出现在白泽仙村?银馨已经羽化,若是起了什么冲突,尚且年幼的倾言绝非魔族的对手。但令人奇怪的是,白泽仙村的结界在仙界虽不算特别强大,但也绝不是轻易就能破坏的结界,除非知道门路,否则怎么可能让魔人轻而易举未有半分动静便闯了进来?
正握紧手中仙音迪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倾言在下一刻却震惊的发现,那道黑色的光芒,虽然确是魔族的光芒,但又与平时见的魔发出的光芒有所不同。细心分辨后便可以知道,那是魔族之魔羽化时的光芒!
看着天空中那一银一黑的光芒柔和的融在一起,渐渐汇成一道,神与魔同时羽化后的光芒融汇成在一起竟半点都不突兀,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融为一体似的。紧接着,这汇成一道的光芒变成一阵令人站不稳当的大风,吹得人的脸颊都生疼生疼,眼睛也难以睁开。但大风很快便归于平静,再抬眼,若不是凌乱的头发和衣饰在提醒,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倾言呆呆的望着天空,那一刻,她不再流泪,不再伤感。
但族中的长老们却开始愤怒了,说魔族欺人太甚,居然这般侮辱白泽一族的前任大祭司,连她羽化都无法羽化的安宁。长老们的愤怒带动了族中其他人的情绪,他们正合计着要把魔族这一行为告上天庭,神族不能让魔族这般白白欺侮了去……
倾言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族人,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他们有些可笑。到底是他们太过迂腐所以无法看明白事情呢,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方才那一出,唱的分明是类似民间夫妻合葬的戏码:通常恩爱的地仙夫妻或情侣,会在自己的伴侣先羽化后会用法力将伴侣的羽化后的气泽存着,在自己羽化前,才将这气泽释放出来。如此,等自己羽化后,便可和这气泽合二为一,双双一起消失却也等于永存相依偎天地间。这便是凡人所求的,生同衾死同|岤。
世人皆对魔有偏见,族人因为对方是魔,就固执的认为他此番是来搞破坏,是来欺侮白泽一族,是来搅乱白泽一族的大祭司羽化安宁的。只有倾言在那一刻彻底悟了,她终于明白银馨为什么终生不嫁,明白她为什么会夜夜对着玉簪发呆,更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自己若是她会如何选择。
人们都说,神魔无情,可这一刻,这在世人眼中应该冷漠的执行自己使命的神和应该邪恶且具备强大破坏力的魔,却共同谱写了一出未感动天未感动地却感动了倾言的爱情。
倾言不知道那不知在魔族是何身份的那位魔与银馨之间是怎么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她只知道,他是在银馨羽化后,特意为银馨殉情而来的……难怪银馨说,羽化对她而言,是件高兴的事。她等这一天实在等太久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与爱人相依相守在一起了!
倾言也为银馨感到高兴,她终于得到解脱,也终于可以好好的为自己而‘活’了。倾言羡慕且渴望这样的感情,生心相伴,死魂相随。
不过,倾言到如今都不知道若是自己所爱的对象也是一个魔自己会做什么选择,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更加勇敢,奋不顾身的与他冲破世俗,冲破天规族律勇敢放肆的爱一场活一场,而不是等到羽化了才能拥有。
倾言只记得自己曾脱口而出的对一个家伙说,自己的族人怕自己和前任大祭司一般终身未嫁,在自己正式继任大祭司一职后便一直逼着自己嫁人,逼的她实在太烦了,如果他真有心想为她做些什么,不如就隐了身上的气息,伪装伪装来替自己挡一挡驾好了。
不知道那个家伙知不知道,倾言说这个话的时候,虽有玩笑的成分在,其实心底是很认真的。可惜,就在那个家伙在自己因为被他不认真的回答而弄得有些生气,正准备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时,却不幸被生生打断,没了下文。后来的后来,她便有十八年没见过那个家伙了。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家伙挺好的,倾言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好的男子。只可惜,不是天生仙胎的神仙。
第六章 罗嗦真是很好的催眠曲
正想得入神,琥珀唤倾言用膳的声音将倾言拉回了现实。倾言边起身往膳桌边上走边好笑的摇了摇头,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她暂时不可能知道她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的,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无可能是那个家伙。
那家伙要是个天生仙胎的神仙就好了……
不过,现在的倾言倒是更能明白银馨的心情。或者说,她一直都很能明白银馨的心情,那是一种尽在不言中的师徒默契。银馨会选择倾言做继承人,从某些方面来看,她们二人必然有许多相似相吸的地方,极为有缘。
比如,从大方向来说,二人都资质极高,适合修行;比如,从小方面来说,二人都是十分有己见有个性且固执的神仙,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抵死也难改变。
但她们从小方面来说的特质在族人看来是完全没必要存在的,白泽的族人很怕倾言在银馨的教导下,会学银馨来个终身不嫁之类的。孰不知,银馨在感情之事上从未影响过倾言什么,一切不过是倾言自己随心感受来的。
于是,白泽的族人依然在倾言刚刚继承大祭司的位置时,便轮番安排地仙界所谓的青年才俊与倾言见面。可惜,这些青年才俊在倾言看来全部弱爆了,她非但没看上半个,被她吓跑的倒是不少,把姑姑和白泽的长老们气的半死。
当然,他们气他们的,倾言通常只说一句没感觉不喜欢就算给了解释,长老们拿她无可奈何的同时,却仍锲而不舍的安排她与青年才俊见面,毅力之坚毅决心之坚定让倾言很是佩服也很是头疼。这个事,直到十八年前倾言打跑了玄清,仙体需要修复,凡人身体不好太过折腾,才总算消停了。
想起当初吓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好几个被倾言吓得脸色发青拔腿就跑的画面,正吃着饭的倾言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弄得一旁侍侯的琥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笑的有些夸张,倾言一个不注意,居然让饭给噎着了,遂大声咳嗽了起来。琥珀赶紧为她拍了拍背并为她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而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九公主在想什么如此好笑?”
倾言喝了几口热茶,总算顺了气,渐渐停止了咳嗽,才道:“也没什么,就想起从前未回宫时的几庄趣事,觉得好笑就笑出来了。”接着又开始往嘴里送起了饭菜,琥珀耸了耸肩未再多问。
倾言继续吃着饭,吃着吃着思绪又飘到方才想的那庄事上面。
其实倾言一直觉得白泽那些食古不化的长老们挺可怜的,连着遇到两任颇有个性不按牌理出牌的大祭司,他们没吐血身亡已属万幸。
但倾言觉得,人生有许多事是万万不能妥协的。她心里若是已经装了一个人,要她昧着心,为了所谓的道义和责任去接受另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成亲生活在一起,她和银馨一样,除非能想通放下,否则是抵死也做不到的!这样做,不仅仅对不起自己所爱的人和爱着自己与自己成婚的人,更重要的是对不起自己!
倾言虽然肩负着守卫白泽神墓,守护白泽一族的使命,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才是最根本的,只有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懂得最爱自己,才能拥有大爱的能量,去守护他人。日子是自己在过,冷暖自知,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去妥协和委屈自己。
不过倾言这样的想法,不管是在人间,还是仙界,都显得十分离经叛道,世间通常容不得这般爱自己的‘自私’之人。所以,银馨虽然为白泽一族所做的贡献是历代大祭司里最高的,其实却是最不为族人所尊重的大祭司。因为,她在族人眼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她的任性差点害得白泽一族的大祭司没有继承人!
只有能无欲无求无私人感情,只知伟大付出,为白泽一族牺牲到浑然忘我,才是白泽最合格的大祭司。而这般合格伟大的大祭司,银馨做不了,倾言估计自己也是做不了的。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自己在白泽的功过簿上将被如何记录,她和银馨一样毫不在乎,全凭后人随意评说。
今日用过午膳时间已晚,早已过了平时午睡的时间,倾言估摸老太后已经睡醒了,便直接去太后/宫中陪太后看戏聊天。让倾言惊讶的是,瑞宗帝上午才和倾言说了和亲的事情,这才一顿午饭的时间,太后她老人家竟已知晓。
倾言不禁感叹宫中消息传递速度果真不是一般的快,这要在白泽仙村,除非大张旗鼓的通知,否则倾言估计自己一年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不关己的事。虽然,孙女出嫁对奶奶而言绝非事不关己的事。
太后她老人家不仅知晓和亲的事,还猜到倾言心里根本不愿意,觉得很委屈,所以一见到倾言戏都顾不得看了,只苦口婆心的劝倾言,不论如何,要顾全皇家的脸面,皇家的公主能为皇家和亲保国家的安宁,是一国公主的荣耀云云。
倾言被太后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嘴上只能一直应承的说是是是,心里却在道,太后不愧是一国之母,凡事皆以国家为重。倾言虽然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但牺牲孙女的终身幸福,可以换来国家的安宁,对太后而言,是很划算的买卖,于是孙女的幸福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便是人间皇家所谓的亲情,倾言估摸天庭的皇家和这也差不离多少。天家无情,说的就是这个理。倾言庆幸,她没有真的生在皇家,没有生在天庭,而是生在重情讲理的白泽仙村。
离开太后的寝宫,被太后罗嗦了许久的倾言觉得头依然晕晕的,便到御花园里散了一趟步,却因此不幸在御花园中遇到瑞宗帝口中所说的在倾言如今这个岁数已经为人母的八公主。
说是不幸遇到,倒不是说她和这个八公主关系不佳什么的。倾言回宫时这位公主早已嫁人,她们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着边,根本不存在任何恩怨情仇,这位八公主也只是正好今日回宫省亲罢了。
只是这位八公主显然也听说了倾言要和亲的事情,一见到倾言就拉着倾言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倾言凡事想开一些,并因为觉得倾言没有生母教导,遂好心的向她传授起嫁人后的注意事项、闺房秘事。听得倾言又羞又好奇,但紧接着,她好不容易才不那么晕的脑袋,顿时又晕了起来。
好不容易倾言才摆脱了八公主的魔爪,为免再遇到个人同自己罗嗦,她不敢再有所耽搁的直奔回寝宫。回到寝宫,倾言晚膳也顾不得吃便命令包括琥珀在内的一众宫人都不准打扰自己,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返回自己的房,一头摘倒在床上。
倾言最怕别人罗嗦了,罗嗦这东西对她来说跟催眠曲没什么区别,偏今日被连着罗嗦了两回,实在很累,是以趟到床上不一会她就去会凡人所说的周公去了。
说是会周公,其实平日里倾言睡觉都是十分塌实的,通常是一夜无梦,好眠到第二日天亮。但今天,许是先受了和亲的刺激,中途又被罗嗦的有些过了,竟破天荒的做起了梦来,还显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
梦里,倾言回到了白泽仙村。
倾言梦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头,正值中秋,中秋的傍晚,她的姑姑怜杏正领着两位男子走向倾言所在的屋子,但他们才刚靠近屋子,忽然,屋里传出来几声巨响。屋外的三人尚未弄清楚情况,就见到倾言正满脸满身皆是灰的跑了出来。倾言往日的灵动此刻全被灰挡住了,她看上去竟有些像凡间那些脏兮兮的小乞丐。
怜杏问她:“怎么回事?”
倾言未及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忍不住夸张的打了几个大喷嚏,这喷嚏带出来的唾沫竟不小心喷到了她姑姑带来的那两位看上去很是体面,穿着讲究规矩的男子身上,使得原本面上一派谦和的两位此时面上和身体皆是一僵。
倾言见了,明明眼里是满满的笑意,竟还能憋着笑边道歉边用自己早已沾满灰尘的手去帮他们擦拭。
倾言这般,使她看上去奔放的毫无女子半点矜持可言,试问哪有女子会这般主动对男子动手动脚的?哪怕他们不似凡人那般计较这些,但该守的基本礼仪还是要守的。何况她如此这样做非但不能弥补方才的那个喷嚏带来的后果,反而使被她擦拭的两位身上皆不同程度的带了灰。其中一位和倾言一般着白衣的男子情况尤其糟糕,他的脸色看上去也尤其不好。
怜杏忍无可忍的唤她:?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