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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乱(上)(41)

    菽华道长一摆手:“当年我就不服气他当皇帝,如今还是一样儿。你若是不想我再起兵,便莫要叫我掌权。”

    赵壑看着他轻声道:“无论如何他总是皇上,莫非你当真觉着他不如郕王麽?”

    菽华道长看着青草微笑:“成王败寇,有何好说?”

    赵壑柔声道:“季颀,便当是怜惜先帝骨血,有何不可?”

    菽华道长看住他:“先帝自不必说,贫道追随先帝百死亦无悔。然齐微生是个甚麽东西?为何要叫你我俯首帖耳?”

    赵壑便又侧首笑了:“便是不喜他,又何必投到另一边儿去?”

    菽华道长耸肩而笑:“说的也是。可惜那时候儿年轻,只觉着不帮这个,就要帮那个的了。”却又看住赵壑道,“你却是早就看出来的,为何不提点我呢?”

    赵壑拉着他手道:“至今日方敢再提这事儿,你还是一般的恼恨。那时候儿叫我怎麽说呢?”

    菽华道长这就也拉了他手:“若他对你好,我无话可说。”

    赵壑看着他,却又低头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季颀……便是为这个,你才刻意为他为敌?”

    菽华道长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也是,也不是。”

    赵壑将头靠在他胸前:“季颀,便是我欠了你。”

    “咱们算是互相欠的吧。”菽华道长伸手抚摸他的头,“你告诉皇上我不可信,却又要留下我的命来,你吃了不少苦。”

    赵壑搂着他的腰道:“季颀,我便是我第一个朋友呢。”

    菽华道长淡淡笑了:“可是我这个朋友……却对你又朋友不该有的念想。”

    赵壑叹口气:“从你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我就晓得了。”

    菽华道长一愣,却又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壑啊,赵大人,你不愧是先皇最宠爱的人……你跟他像极了。”

    “人说外甥像娘舅,可不就是这个意思?”赵壑也笑,“我晓得你是死了心的,不然我也不敢这麽和你说话。”

    菽华道长松开手来看住他的脸:“你想怎麽着我是管不了也没资格管,只是你记好了,那个皇上,你还是当心些。”

    赵壑面上又是痛苦又是无奈:“我自然晓得……只可惜,很多事儿,明明晓得是错的了,却也没法子停下来。便得一路往前永不回头,看到了最末是个甚麽样子,方能明白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对错本就没有意思……”菽华道长柔声道,“此番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赵壑便笑:“说的是呢。便是你不说,我也没脸再求你。”

    “咱们便是两清了。”菽华道长松开手来打个躬,“今日我便领了他们离去,云游四海再不回来了。”

    赵壑垂目道:“便是我死了,也不回来?”

    菽华道长轻轻一笑:“你死了,自然有人给你ca劳,我便罢了。那些朝堂上的腌臜事儿,我是不想看也不愿看了。你喜欢,便留下来看吧。”

    赵壑深吸口气:“便也只能如此了。你走了也好……免得皇上再猜忌你。”

    菽华道长看着他:“你和他若是不说清楚,一辈子还不是猜忌来猜忌去?弄到最后,真不晓得你们两个想做甚麽……”

    赵壑苦笑一声:“也不能怪他,是我不好……”

    “嗯?”

    “该说的时候儿没说出口,再想说便又难了。”赵壑耸耸肩,“只是季颀……”却又摇头道,“保重。”

    菽华道长深深看他一眼:“穆萨江不见人,总是祸患,你需当心。便是他是否与当年事儿有关系,还未可知。你小心又是陷阱。”

    “这般放心不下,为何又定言要走?”

    “因着不能留。”菽华道长转过身去,“三郎,我……”

    赵壑拉着他的衣角:“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若是说我救你一命,便也罢了。你不也救了我?算是两清吧……”

    “可我明明晓得你想甚麽,却装作不知,还借此……”赵壑低下声儿去。

    菽华道长转头看着他,抬手托着他下颚:“这事儿做得极秒……三郎,记得下回子心再狠些,便晓得是错了,也得咬牙做完。甚麽内疚自责的,暂且让到一边儿吧。”

    赵壑看住他:“若是日后有用到我赵壑的时候儿……”

    “你保重你自个儿吧。”菽华道长微微一笑,“我算是看破了看透了,此番是最后一遭了……”便又哽咽转头,“横竖是注定的,你便也别说了。”

    赵壑叹口气:“走定了?”

    “嗯。”

    “好。”赵壑松开手来,长稽到底,“赵壑此生能结识季颀,便是天降福泽。”

    “我晓得说叫你保重是不能了,你好自为之吧。”菽华道长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赵壑立在风中看着他背影,便是轻轻叹口气,季颀,总是熬到如今才离去,也是难为他的了。

    菽华道长当夜离去时,望着大帐中赵壑人影,幽幽叹气。身侧道童轻道:“道长便是放不下,为何又要走呢?”

    菽华道长轻道:“便是留下,帮不得他,反叫皇上疑心,对他不好。”

    “道长如此怎能说云海四海……”

    “便是如此,才该离去。眼不见,心为精。”

    “当真舍得?”

    “舍不得,更要走。”

    语出有衷,虽是满含不舍,却也无可奈何。菽华道长心知这事儿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自个儿与赵壑之间,便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出生入死历经战事,笑饮美酒共邀月。便也是年少时的事儿了。眼见得一天一天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更何况赵壑打小心眼儿便不少,说他多疑多虑并非不可。以往出战,两人定是如此。自个儿是定下计策便兴兴然,而赵壑定要反复思量。便如此番出北戎,看官们可想得到这赵壑何时便定下了此计?便是他三年前方至万寿宫已然定下的。时他匆匆而来,便交代此事。只记得自个儿是目瞪口呆,断然拒绝。赵壑却道,此番布置不晓得何年何月方能派上用场,但北戎边患不除,囧朝一日不宁。如今天下定了,周边儿自该整顿。皇上繁于杂务,这些个小事儿就由他代劳了。

    虽口中言小事儿,可如何将这些原先的兵士弄出关去埋伏下,如何往北戎渗透进去,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天换日,这便不是小事儿了,难为他一边儿在万寿宫出家掩人耳目,一边儿又要苦心孤诣谋划此事。故此赵壑笑言甚麽出家的,自个儿一早便已明了。皇上无论如何伤他,只要这朝廷出了甚麽事儿,便是不叫他,他亦是奋不顾身的了。便该如何说呢?是自讨苦吃也罢,是天生劳碌也好,菽华道长晓得赵壑是放不下的,那便只有自个儿放下了。

    一声幽幽叹息罢了,菽华道长转身而行。一行人与夜色掩映中行远,这一别,便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大帐内赵壑正翻阅卷宗,皱眉凝神。

    齐瑞儒进来轻道:“他们走了。”

    赵壑没有抬头:“嗯。”

    “他们去何处?”

    “云深不知处。”

    “父皇会生气。”

    “生气也没法子。”

    “你不怕父皇又……”

    “怕又能如何?横竖此番叫他们来是我自作主张,便是能多一份把握,我亦在所不惜。”赵壑一笑,“更何况……若是不能回应,又何必叫他怀着那个念想?不如早早斩断,指不定他潜心问道,真飞升了呢?”

    “三叔,你究竟要做甚麽呢?”齐瑞儒叹气,“便是将我功绩垒得再高,父皇不中意我,也是无用。”

    “为上者自有考量,然立长或立贤,有的时候儿不是皇帝说了算的。毕竟关乎江山社稷,多的是忠良看着,他总要给一个交代。”

    “三叔算计父皇?”

    “这话说得不对。”赵恩惠便又低头看着册子,“皇上自然是要想的,可臣子除了要想皇上想的,还得想皇上是怎麽想的,如此方是贤臣。只是我并非贤臣,我也有自个儿的考量。”

    “是甚麽?”齐瑞儒看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