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多的时光,付明光待自己虽是极好,但是——
付明光的好,让他感觉到痛苦害怕,他快要喘不过气,想要逃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无助的彷徨,也不想跟他在一起。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付明光,不是……
付明光不会发脾气,他不会骂他,不会当着他的面说粗口,不会怒火上来就踢凳子摔碗,不会小气,不会做一些无耻的事。他更不用妒忌别人,不会如些贪婪……不会……是啊,付明光好的不象一个人,他简直是圣人。
骆子路忍住怒气,用力推了他一下,咬牙低声道:&ot;大夫问你话呐!&ot;
陈向东嘴巴微张,回过神来,这个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却听见曾大夫耐着性子又说道:&ot;把脸朝这边来,我好好瞧瞧你的面色……&ot;
陈向东见曾大夫眉头紧蹙,心里不由的万分紧张。
&ot;面带黄色,平日饮食是不是胃口全无?象这样端坐片刻便会觉得烦劳?&ot;
骆子路忙道:&ot;是是,吃的很少,走几步路,就说累得慌,要歇息了。&ot;
曾大夫三个指头仍按在脉上,又低头凝思,方才放下。
&ot;这位相公,可否……可否将衣裤褪下……&ot;
陈向东听闻这熟息的问话,只吓得魂飞魄散。
&ot;我不看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家……&ot;陈向东惊慌失措,跌撞的向门口跑去。
却不想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只觉头脑一阵糊涂。
骆子路双手抓的他的双肩,低声道:&ot;今天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可是花了二两银子——&ot;
抓住他一把拉回来,就象老鹰抓那小鸡般轻松。
曾大夫忙道:&ot;看来这位相公脸皮子薄,世侄,我看要不……你先出去避避……&ot;
骆子路眼见陈向东垮着双肩低垂着头象傻了般的一动不动的坐着。
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室外走去。
走到门口复又停下,叫道:&ot;……若有事只需高声唤我,我就在门外。&ot;
陈向东眼睁睁望着骆子路离去的背影,直到门从外侧被关上为止,这才缓缓的将裤子褪下,只觉脸上羞愧难当。
曾大夫安慰了几句,细心的察看了,方又叫他穿上。
&ot;你少时,是否曾服用过一些……cu情药物?&ot;
陈向东微微点头,只觉泪水止不住的夺目而出。
&ot;几岁左右的事?服用了多久?&ot;
那些恶梦一般的往事,是他今生今世难以挣脱的梦魇。
&ot;十一二岁左右……用了……用了……&ot;陈向东已经说不下去了,伏在曾大夫看诊的案上痛哭起来。
骆子路听到里面的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就推门进来,见陈向东伏案痛哭。直觉脑里一片空白,他的目光转向曾大夫,忙低声问道:&ot;怎么了?&ot;难道,难道,没救了?
曾大夫何其无辜,他无奈的回道:&ot;我只是问了一些病情缘故,不想,他便哭起来。唉~你快劝劝他~&ot;
陈向东突然抬起头来,不顾脸上泪痕,他的声音,如此幽咽,怆然含悲。
&ot;曾大夫,求求你,不要说出去,不要说!不要说……&ot;
&ot;好好!我先开付方子,先把你的身子调理起来,咱们再另想办法。&ot;
骆子路站在一旁,神色不由的暗淡下来,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曾大夫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方子,然后嘱道:&ot;平日不要吹风,也不要吃冷食。还有,每日可吃一小碗,杏酪蒸羊羔,不可多吃。去抓药罢。&ot;
却将方子递给骆子路。
骆子路捏着方子,领了陈向东出去。
经过堂前,那些侯着的病人,见两人一个双目通红另一个神情冷然,不由的嘀咕道:&ot;唉,又一个回家准备后事的人。&ot;
从抓药、付钱、回家一路上骆子路一言不发。
经过那些繁华的街道,软风细卷,弱柳婆娑,朦胧之间,只觉恍惚迷离。
直到回到了老宅,骆子路才冷冷道:&ot;我出去买米菜,你……你自己去煎药罢。&ot;转身拂袖而去。
陈向东抱着骆子路扔下的几贴子药,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透着无尽的忧伤。
&ot;他……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ot;
陈向东来到用砖石垒成的灶炉旁,见一个专门煎药用的煎锅正搁在一旁。
其实,他早些与潘娘子一块过日子时,也时常生火作饭烧菜,对煎药也不是全然不晓。
只是来回走了这老远的路,其间情绪又大起大落,心神荡漾之余,只想上床歇会儿。弯腰从水缸边上拾得了几根柴火又回到灶边,眼前已经是一阵阵的发黑了。
不侍思想,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靠在灶边闭目休息片刻。
感觉自己已化身为天际轻缕的闲云,又似一张桃叶在碧水里轻轻的回旋,在朦胧雾霭中流出的清泉中随波流荡……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人生曾几何时这般自在轻盈……
朦朦胧胧之间,他微微睁开眼,恍惚之中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凝望着他。
爱怜的,忧伤的,缠绵的,缱绻的,温柔荡漾……
感觉如此的温暖,象依在母亲的怀抱。
他缓缓的又闭上眼睁,任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阵阵的丝竹管弦之乐,畅声欢笑之音,歌妓优美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这自由自在,毫无拘束的秦淮夜色让无数苦读的举子心神不宁。
陈向东静静的躺着,他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之时。
想来,自己定是在煎药之际,不支而昏倒。
那么是那人抱自己进来的么?
心里一直盘桓着‘为什么他生气了‘这个念头,是不是因为自己极力想要隐瞒……
自己与他又不熟,他凭什么生气?
在这样春意荡漾的乐声之中,却发现骆子路端坐于桌前,正在书写着什么。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孤独、寂寞。是什么腐蚀了他的坚强的意志,是什么折磨了他开朗的心性?
象他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寻欢作乐的啊?
他在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出仕而营营汲汲?为了钱财而煞费苦心?
陈向东不由的在心底发出幽幽的叹息。
骆子路转身望向床铺,显然他已经发现陈向东醒了。
他缓缓的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附视着。
不知道怎么的,陈向东涌上一阵羞意,慌乱的闭目装假还在沉睡。
半晌没有动静,他又偷偷的睁开眼,发现骆子路不见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见桌子上还摊着骆子路方才写才的物事,不由的好奇究竟是什么。
灯光下,精美的纸张,字迹端正含蓄,跟骆子路全然的不符。
他在抄写经书?骆子路在抄写经书?为什么?
&ot;你在做什么?!&ot;冷冷的声音从身旁蓦的响起,吓了陈向东一跳。
&ot;……我看看有什么帮忙的……你在抄经书?&ot;
是时,有许多家里有病人的富户愿出千金请人抄《金刚经》百卷以佑家人平安的,有虔诚的自己亲手书写,但更多的请一些穷书生代笔的。
陈向东心里惴测骆子路代人抄书挣些银子,想想这一代豪门子弟落得如此光景,心里倒有一些怜悯。
骆子路将手上端的碗重重的搁到桌上,厉声道:&ot;要你管这许多!&ot;
陈向东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难道不希望他帮忙么?却见骆子路递上一双筷子,便不由自主的接过来。
&ot;快趁热吃了罢。&ot;
陈向东端起小碗,见里面煨得烂烂的肉,筷子几乎夹不住。吃几口,味道非比寻常之美,不由的吃得津津有味。
&ot;这是什么?&ot;
骆子路冷笑道:&ot;是不见天日(是指未出生的,尚在腹中)的东西,你快吃了罢。&ot;表情却几近狰狞。
谁又知道他心里的痛苦。
那曾大夫的话象一枚枚钢针扎在他的心里。
&ot;……这陈相公,他是少时剥夺太甚以至伤及了肾脉,而后虽然精心调养,但是早些似又曾……唉……难说难说!&ot;
&ot;你是说十一岁的年纪,纵然服用春要,管用么?&ot;
曾大夫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望向骆子路的表情却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