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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30章

    难受。

    皇兄,你怎么赔我?

    “救命之恩知遇之情么……”白衣的帝王看着他,不知道是希望看出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他看不出什么,对方的表情无论真假都天衣无缝,也是,都是皇家里出来的,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阜远舟也不多做解释,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望着他,眼睛明澈干净又柔和,不染杂质,眼波柔软水波碎碎流转,足以看得人心都软了。

    ……宁王殿下,美人计这招实在……太无耻了!╭n╮(︶︿︶)╭n╮

    阜怀尧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随即才问:“你现在有何打算?”

    “远舟能有什么打算?难道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么?”阜远舟颇是无辜地道,“远舟既然选择留在皇兄身边,就不会食言。”

    阜怀尧愣了愣,一时不语。

    沉默,霎时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就像是为空气涂上了重量,压下来让人生生的疼。

    阜远舟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阜怀尧微垂下眼睑。

    “百年后同棺之盟远舟已经应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兄还在怀疑我?”阜远舟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皱眉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阜怀尧双唇轻抿。

    ——百年之后,朕要你,陪朕入棺。

    ——臣弟,遵旨。

    “你知朕素来谨慎。”阜怀尧淡淡道。

    “你也该知我是真心。”阜远舟眼神坚决。

    “在皇家,真心都是不值钱的。”他说得冷淡。

    阜远舟心里微疼,“你以前就总说过我太重感情,就该明白我素来敬你。”

    阜怀尧下了重话,“远舟,别忘了,你是当朝三王爷。”仍然有资格继承皇位,就算他不这么想,群臣的悠悠之口又怎么堵得住?

    “若我说我不想当皇帝了呢?”阜远舟紧紧看着他的眼。

    阜怀尧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你不信?”

    “朕想想。”

    他眸色一沉,像是明净的水落入了一点墨汁,却忽然开口,“若远舟有害你之心,就让我永失毕生所爱。”他勾起嘴角,但没有笑,像是冷锐的刀锋,“皇兄,你总会相信的。”

    阜远舟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说得坚毅果敢毫不迟疑,令听者心下一震。

    他说“毕生所爱”四个字时,目光直凛凛望着阜怀尧,仿佛要一眼望到他心底里,将他整个人刻在眸中。

    从容不迫如阜怀尧,都被这一种吞月噬日般的目光震得微微心悸,下意识微微错开视线。

    阜远舟毫不掩饰自己被怀疑的怒气,即使明白自己有瞒着兄长,对方的谨慎也是应当,有些话出自试探……可是那种真心被质疑的感觉,他依然觉得无可忍受。

    他爱他,比这世间任何一人都要爱他,没有人可以怀疑,包括阜怀尧。

    算起来他是第一次看到被誉为仁德君子的阜远舟在他面前生气,年轻的帝王怔忡片刻,叹了口气,然后无可奈何一般,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啊……”

    他只说了两个字,冷漠的神色慢慢淡去,就像神祗瞬间走下了高高的神台。

    怒气一下子被平息,一代高手就这么被戳了一下额头居然避不开,阜远舟有些愣愣的眨眨眼。

    所有的强大在对手是心上人的时候,都毫无用武之地。

    阜怀尧摇摇头,喃喃:“你总是喜欢逼着皇兄相信你,偏偏朕每一次都给你机会。”

    就像阜远舟疯了之后的将他留在身边的决定,就像那场赌注是信任的豪赌。

    他选择信他,除了为了天下,就是压上一份微不足道的真心——于他而言,于皇家而言,这份真心真的不值钱。

    皇家人的真心,怎么能信呢?

    他不记得当日醉酒后的事情,所以只是有口无心,倒是阜远舟微微尴尬地垂了垂眼帘——利用皇兄的私心,他的确理亏。

    不过,这关总算是过了,暂且松一口气,将来的事……他将来自会负荆请罪。

    阜怀尧没注意他神色,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方道:“宁王府朕会叫人去收拾,你挑些太监宫女过去,这几天就搬回去吧。”

    “为什么?”阜远舟猛地抬起头,脸色一片愕色。

    被问的阜怀尧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既然已经恢复,为什么还要住在宫中?”

    “你……”阜远舟瞪眼,脸色眨眼间变幻无数,最后委屈无比地控诉:“皇兄你又不要我了~~~!!!”

    “……”天仪帝估计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个“又”字震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刚疯的时候你就威胁我,赵衡出现的时候你说送我回去,现在又来!皇兄,可一可再不可三!”阜远舟放开兄长的手扑过去,磨牙道。

    “……”

    “……”

    两人对视,一个悲愤,一个莫名。

    阜远舟搂着他使劲瞪大了眼,那架势,像是阜怀尧敢说个“不”字就……哭给他看!!

    “彼一时此一时……”他下意识道。

    “没有什么不同的,皇兄答应过不会不要我的。”阜远舟看着他,不服气地道,“就像我承过的诺,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有效。”

    天仪帝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箍着自己不放手的男子的肩膀,“远舟你真的恢复了么?”怎么还是这副耍赖的架势?

    阜远舟撇嘴,“皇兄可以当我没恢复。”又不是没丢脸过,怕什么。

    阜怀尧试着和他讲道理,“你在宫中本就于礼不合,你趁这个机会搬回宁王府,大臣们就不会说三道四了。”

    “让他们尽管来我面前说。”阜远舟眯着眼阴森森一笑,对于这样的人他颇有佩服之感,不过佩服归佩服,他们敢竖着来他就敢让他们横着出宫!

    想到这位殿下之前的“壮举”,阜怀尧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大臣了,岔开话题道:“你既已恢复,待在宫中不会不方便么?”之前就偷偷跑出宫去了。

    阜远舟挑眉,不解:“有什么不方便的?”

    阜怀尧差点就说“有什么是方便的”了,想到这个人已经恢复,他就觉得有点别扭,不过对方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变回原来的永宁王,只是这过程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只是阜远舟似乎没有做回那个仁德君子的念头。

    “让你出宫只是予你方便,朕没有追究的意思。”

    阜远舟道:“别忘了,皇兄,我已经恢复了有些时日了,只是没找到机会告诉你罢了,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阜怀尧登时觉得更不自在了。

    “在这里挺好的,总之,皇兄不要赶我走。”阜远舟咕哝,“我要待在皇兄身边。”

    每一息每一瞬我都想留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让我离开,包括你。

    阜怀尧想起夜里这个素来坚毅的男子的模样,总是要等到他才入睡,习惯蜷着身子,再小的异样的动静都能让他醒来,如果做了噩梦,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永远是去摸琅琊,在疯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睡在内侧靠在他身边,后背永远只会交给墙壁一动不动,到了后来杀手在京城屡屡掀起风波开始才睡在外侧。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软。

    “罢了,随你吧,反正这皇宫也拦不住你。”阜怀尧最后还是松了口。

    阜远舟顿时笑开,如火凤银龙千树竟放,好看的不可思议,“啊呐,皇兄最好了~~~”

    阜怀尧看着他得逞一般的笑,禁不住深深地怀疑这个所所谓的“恢复”到底有多少水分。

    ……

    心软是心软,不过别扭也始终是别扭。

    前后落差那么大,阜怀尧自然是早就猜得到他多多少少恢复了,可这猜测毕竟是猜测,和真正坦白出来的感觉可不同。

    说实话,他有些猜不透阜远舟想做什么,既然恢复了,为什么还要待在他身边?

    永远将感情压住理智后面的天仪帝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宁王殿下的不良企图吧……

    不过……

    阜远舟批改完自己的那份奏折,就说出去练剑了,给点空间给兄长好好地转过弯来。

    阜怀尧盯着他的背影离开了御书房,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这个人是阜远舟,当朝神才,御赐永宁王,他都承认自己神志清醒记忆基本完整了,那为什么……还是那么粘人……

    天仪帝默默地扶额。

    求抱抱耍赖卖萌等等这种事之前几个月习惯了,可是出现在正常的阜远舟身上,让他一时接受不能。

    莫非,这不是阜远舟性情大变,而是他的本来面目?

    阜怀尧觉得太阳穴更疼了。

    ……

    这头,阜远舟出了御书房,屏退了宫人,自己拿着剑往外走去。

    阜怀尧估计是觉得拦不住他,也没再度派影卫跟着,他就一个人去了御花园,坐在溯阳亭里,四下无人时,打开刚才那个宫女留下的瓷瓶,他看了看里面倒出来的药丸,然后吞了下去,默默将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大周天。

    体内真气在药效下时强时弱,他的额头密密地渗出了汗水,在收回内劲时,琅琊无声滑出鞘,他的三指指腹在剑刃上轻轻一划,催动内力,一股血水连成一线从伤口处喷了出来。

    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血液不是那种纯粹的粘稠的暗红色,而是微微带着一点紫色的血丝,悉数溅落到台阶外的泥土里,隐没不见。

    直到血液的颜色恢复正常,阜远舟才压住伤口,看了看左手上这三道口子,又郁闷了——该怎么像皇兄解释呢?

    ……

    千里之外,锦州,瞿城。

    市集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亲卫们在暗里跟着,连晋照例易了个容就混进来了,宫清小时候就不喜和人来往,待在孙家都没怎么出门,又年少就出去闯荡江湖,这会儿换上一件书生袍子,卸下厚背刀,倒也不会被人认出。

    被抓到的ca控虎人的章巩交代说,他接了截杀宫清的任务,另外还有在他身上找一本书,不过章巩也不知道是什么书,那个神秘人只叫他找找就是了。

    可是宫清不记得自己有或见过这么本书,不过照他推测,孙澹将孙家织锦的手艺写在一本书里,范行知也曾想要这个手艺,说不定谈买卖不拢就杀人夺物,然后没找着,以为孙澹把这个交给了算是半个儿子的宫清。

    蓝四紫十压走章巩和那批虎人回京城后,剩下的人就开始找这本所谓的书了,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值得范行知这么大动干戈,但宫清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众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回瞿城——孙家废墟去找。

    不过那也只能夜里行动,宫清在客栈里坐不住,连晋就陪他出来溜达几圈了。

    连晋昨个儿没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有些困顿地跟着宫清漫无目的地走,时不时地东看看西看看,倒也不怕跟丢,正好看完一个小摊上的古玩器物,他站起来,忽地,眼前出现了一个纸袋。

    他挑眉,看向将纸袋举到他面前的青衣男子。

    宫清淡淡道:“瞿城特色。”

    连晋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精神了不少。

    纸袋里面装的是摊得金灿灿的蛋饼,上面撒着香喷喷的芝麻和葱花,切成一块一块的,他拈了块塞嘴里嚼了嚼,觉得还不错,又拿了一块凑到宫清嘴边,他个性大大咧咧我行我素,周围人来人往的也没觉得不妥。

    宫清说不上为什么心情好,只是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张口咬下。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经过一个小小的摊子的时候,忽地被叫住:“两位公子,不如买个荷包吧,送给心上人,长长久久。”

    这声音脆脆的挺好听,不过连晋和宫清被叫的有些莫名其妙,侧过头看见个五官端秀的小姑娘正望着他们,挺伶俐的样子,也就十一二岁,身上穿着旧衣服,用红色的头绳扎着头发,看得出是家境贫困的孩子,她面前的小摊子上摆着一些香囊荷包手帕什么的,做的还挺精致,应该是自己绣的,因为她手里还拿着针线在绣一方帕子。

    两人都属于那种喜欢小孩子的性格,见她摊子冷冷清清的,就不约而同地蹲下来翻看着这些东西。

    连晋边挑边问:“荷包怎么卖?”

    “五文钱一个。”小姑娘脆生生道,不知为什么,目光总是偷瞄着宫清。

    宫清不善套近乎,就闷着头当做不知道。

    两人各自看中了一样,抬头,给钱,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

    连晋就看到宫清手里拿着个荷包,黑色的,绣着个豹子,宫清也看连晋,在他手里看见个青色的荷包,绣的是飞鹰。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同时伸出手递过去,异口同声,“呐,给你。”

    “……”

    “……”

    连晋撇嘴,直接接了过来,不自主地摩挲了一下,而自己手上的荷包也到了宫清手里。

    将荷包收进兜里,和小姑娘道个别,两个人继续并肩往前走,望望天瞧瞧地,就是没往旁边看。

    拐过了街角,才觉得那股视线消失了,连晋啧啧两声,“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不然干嘛盯着这家伙不放?

    宫清不以为意,“那只是个小孩。”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情窦都未开,怎么会看上他了?而且连晋这笨蛋没感觉到她也看了他好几回吗?

    想着也是,连晋耸耸肩,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

    果然不出所料,阜远舟带着那么明显的三道伤回去,阜怀尧眼尖,看了一眼就蹙起了眉。

    “怎么回事?你不是出去练剑吗?”他叫寿临去拿药箱,挥手让自家三弟过来。

    “不小心划到了。”阜远舟道,走过去乖乖伸手给兄长看。

    本来他是打算自己上个药就算了,反正是小伤,不过转念一想,何不趁这个机会在阜怀尧面前撒撒娇,兄长一心疼就忽略那股子别扭了~

    ……他才没有在用苦肉计!

    琅琊毕竟是神兵,锋利无比,一划之下几可见骨,虽是止了血,但也看上去血肉模糊的,阜怀尧看得眉头锁得更紧,“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知道一般高手都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那么不是自己划的,就是阜远舟心神不宁了。

    当然,因为刚才的摊牌,他自然认为阜远舟是心神不宁了。

    阜远舟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鼻子,“没注意。”每次习惯了,等划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兄长身边。

    寿临拿了金疮药和纱布热水回来,见天仪帝准备亲自动手,非常淡定地退下了。

    睡都一块睡,上个药算什么……寿临默默催眠自己。

    用手帕沾了热水,阜怀尧擦拭着粘结的血块,露出了里面泛白的皮肉,熟练地倒了金疮药上去,抹匀,用纱布包上。

    御用的金疮药见效快,可也够刺激的,阜怀尧看他手抖都不抖,忍不住抬头,十指连心,可不是说着玩的,可是眼前的人正望着他出神,脸色变都没变。

    “不疼么?”阜怀尧淡淡道。

    阜远舟瞬间回神,这才感觉到手指上麻辣辣的感觉,眨巴眨巴眼,“还好。”其实没有太多感觉。

    闻言,阜怀尧叹了口气,揉揉他的脑袋,“别总是逞强,朕毕竟是你兄长。”

    阜远舟似乎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伸手抱住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怎么办,皇兄,你总是这么纵容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变得更贪心……

    ……

    第六十章 孙真

    锦州,瞿城。

    夜色晦暗,星烁不明,薄薄的云层轻烟一般弥漫在天穹上,夜幕下的小城暗沉沉一片,灯火寥寥,万籁俱静。

    一片偌大的废墟里,被烧黑的焦炭和东倒西歪的墙壁,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状,有黄色的纸钱和灰烬在空中飞舞,烧尽的蜡烛剩下一滩蜡油,四下里只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玄八抱着白九的胳膊,小小声道:“九儿,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一定要罩着我啊~~~”

    白九一头黑线。

    灰三捅捅玄八的后背,“这是宫老大的家人,怎么会跑出来吓他?笨!”

    玄八看了看前面和连晋并肩走着的青衣人,望天——也是哦。

    黑一和赤五朱七嘴角抽抽——真好哄。

    前面的忽然两人停了下来,他们也赶紧停住。

    宫清看了看这片来过无数次的废墟,心下仍是有恻然之感,蹲下来将带来的蜡烛元宝之类的祭拜品一一摆好,宫清也不再端着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在旁边帮忙,几个亲卫也过来烧纸钱,黑一和灰三道了声“死者莫怪”,也在四周巡视了一下。

    孙家人的遗体虽然已经找到,但是大仇未报,尚且不能入土为安,这么一想,宫清心底内疚更深。

    连晋拍怕他的肩膀,“得了宫清,别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范老鬼还等着你去宰呢!”

    宫清看他一眼,点起的蜡烛的火光映着他的半边侧脸棱角分明,宫清没说话,默默地站起来。

    “这里我已经来过很多遍了,没有看到有书什么的,就算有,说不定也被烧了。”他道。

    不止是他,亲卫们也找线索的时候也搜个底朝天了。

    连晋耸肩,“除了这里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了,再搜一遍吧,聊胜于无。”

    众人正打算分开来找,忽地听到不远处黑一一句厉喝:“什么人!?出来!”

    他们都是一惊,纷纷转身看去,就见黑一伸脚一踢废墟外的一棵大树,树身被内力震得一阵猛晃,一个小小的身影“哎哟”一声,掉了下来。

    灰三眼尖,一眼就看到那只是个小孩,赶紧扑过去捞住,免了个摔伤的结果。

    他滚了两圈,一停住就把怀里的小孩拎出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个惊魂未定的小姑娘。

    其他人走过来,连晋宫清借着微弱的光线瞧了一眼,吃惊:“怎么是你?”

    红头绳,旧衣裳,十一二岁模样,五官端秀长得伶俐,可不就是白天卖绣品的那个小姑娘吗?!

    看到是个孩子,黑一也纳闷了,过来扶起灰三,被灰三拽着免得她跑了的那小姑娘也站了起来,眼神飘忽飘忽地往宫清身上飘,就是没说话。

    亲卫们不解,白九问:“元……少爷,老大,你们认识这小孩?”

    “一面之缘。”连晋解释道,蹲下来瞅着她,问:“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可不是个小孩敢来的地方,不过这丫头倒是没怎么害怕,被这么多人围着也不胆怯,又瞥了一眼宫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答反问,嗓音脆生生的:“你是不是叫宫清?”

    众人睁大了眼睛,宫清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可是又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威胁,就坦然承认:“是。”

    小姑娘又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的刀呢?让我看看。”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明明是她被抓住,倒好似是她在审问似的。

    宫清也不和她计较,解开背着的包裹,把上面的布一掀,露出里面的厚背刀。

    小姑娘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一般,态度立马亲切了不少,招招手,“果然是你……宫叔叔,我叫宁儿。”

    宫清疑惑,“宁儿?”

    连晋看他一眼,他摇头示意自己印象里不认识这么个人。

    宁儿也不解释,似乎不太放心在这里说话,只道:“宫叔叔,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告诉你。”她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废墟,意思很明显,是关于孙家的事。

    众人都心里微动——是真的有线索还是陷阱?

    连晋冲她笑了笑,问:“那我们可不可以跟着?”

    宁儿似乎有些担忧和迟疑,想了想,把目光投向宫清,似乎在问他们可不可信。

    宫清点头。

    宁儿道:“那就走吧!”

    宫清和连晋对视一眼,前者过去牵起她,“好。”

    废墟放这里跑不掉,倒是这宁儿出现得怪怪的,于是她带路,一伙人就随着走了。

    在路上,连晋好奇地问:“宁儿,你怎么知道他是宫清的?”

    宁儿答道:“我小时候见过宫叔叔,不过宫叔叔没见过我,白天我就觉得有点像,不过大街上也不敢认,想着宫叔叔一定会来祭拜……”说到这里,她眼眶有点红,“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刚好听到你喊宫叔叔的名字,而且还有那把刀。”

    众人对视几眼,都觉得这丫头挺鬼机灵的,而且很大胆。

    避开更夫,一行人七绕八绕,绕到一个巷子深处的一进简陋的小院子前,里面依稀看得见还点着灯。

    宁儿一路都很谨慎,到了这里才微微放松,敲了敲门,低声道:“开门,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连晋等人听得奇怪,这声一听就觉得脚短腿短,莫不是又是个孩子?

    倒是宫清,脸色一下子变了,有些怀疑有些难以置信。

    一阵开锁声后,木门应声而开,有人举着灯,暖暖的灯光从里面水银一般倾照出来,习惯黑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随即宫清就听到一声熟悉又惊喜的唤声:

    “三叔!!”

    ……

    “皇兄……”

    “听话。”

    “皇兄……”

    “乖。”

    “皇兄……”

    “去吧。”

    “皇兄!”

    没有一点不耐烦的年轻帝王抬起头来,看着两人对比之下明显有些抓狂了的阜远舟,揉揉他脑袋,像是安抚一只大型皮毛动物。

    乾和宫烛光融融明亮一片,阜远舟一把将在寝宫都看着奏折的兄长扑倒,控诉:“皇兄你嫌弃我!~~~~(_)~~~~”

    阜怀尧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望着他,“你这是哪里来的结论?”

    “那你为什么要人铺两床被子,还不肯和我一起沐浴!?”阜远舟委屈。

    这么暧昧的话让常年以面无表情著称的冰山系生物都脸色诡异地变了一下,顿了顿,艰难道:“远舟毕竟是大人了……”

    阜远舟用一种“你骗小孩啊”的目光看着他——难道这几个月他是小孩不成……呃,貌似心智算……

    永宁王殿下纠结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阜三爷举起一只爪子,上面缠着白色的绷带,他颇是无辜:“可是皇兄,这个……”未尽的话意思很是明了。

    也许是高手的怪癖,阜远舟不喜人近身,疯症没好的时候他曾派个宫女去伺候阜远舟沐浴,结果被直接丢了出来飞出老远,弄得宫人都心惊惊的。

    所以,毫无意外的,阜怀尧被打败了,“朕帮你。”

    不过陛下,您真的没看出这是苦肉计么么么?

    ……

    “三叔!!!”

    熟悉的声音,让宫清几乎是下意识就蹲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他怀里。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眼睛适应了光线,宫清睁大了眼把怀里的孩子抱起来细细查看,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一时不能言语。

    世上唯有一个人会叫他三叔,就是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孙真,孙澹的长孙,大哥的儿子!

    眼前的孙真穿着改小的旧布衣,扎着两个总角,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就是很消瘦,原来婴儿肥的脸颊都凹了下去。

    宫清看得心里难受极了,摸着他的脸庞,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这个孩子,“对不起,阿真,三叔回来晚了,是三叔没有保护好你们……”

    孙真眼眶顿时一红,但是没有哭,摇摇头道:“三叔,不是你的错。”

    家门巨变,亲人惨死,让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一夜成长起来。

    “好了,就算是久别重逢,也进屋再说吧。”也被吓了一跳的连晋回过神来,拍拍宫清的肩膀,同时好奇又怜悯地打量着孙真。

    宫清也缓过来了,点点头抱着孙真站起来。

    宁儿捡起刚才被孙真激动之下丢在地上的烛灯,机灵地引众人进去。

    院子里就像外面看起来的那样简陋,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就是了,明显一贫如洗的环境,不过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房间里铺着一张床,上面是打满补丁的被子,周围放着很多绣出来的小玩意儿,凳子都不多,几个亲卫就在一旁站着,朱七和白九去屋子四周巡视,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人。

    宫清收敛好外放的心情,抱着孙真坐下,指着旁边的黑衣元帅,对不停瞥瞥连晋的孙真和宁儿道:“他是连晋,不是坏人,是来帮我们的,你们放心。”

    连晋嘴角一抽,“老子很像坏人吗?”

    灰三在后面戳戳他——元帅,在小孩面前注意点形象。

    宁儿和孙真没关注形象问题,而是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个英姿勃勃的男子。

    “这就是那个打了很多胜仗的杀鬼连元帅?”孙真虽小,但也听闻过很多事情,何况连晋因为垦荒和调查孙家的事在瞿城呆了一段时间,很多传说都流传开了,宁儿也告诉过他一些。

    宁儿也很好奇地盯着连晋,觉得不解,这人这么年轻好看,怎么会被叫做杀鬼呢?

    闲话说完,宫清看着躲过一劫的侄子,脸色严肃起来,“阿真,告诉三叔,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真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在他和宁儿两个人的讲诉下,逐渐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从今年过年前开始,孙真就看到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来孙家找孙澹,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进出神神秘秘的,孙澹也不对儿子们说明那是什么人,不过孙真偶尔有一次经过书房,就听到里面爷爷似乎在和什么人吵架,怒气冲冲,最后还和来人打了一架,然后把人赶了出去。

    他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被称为织锦王的爷爷居然会武功,孙澹也发现了自家孙子,就让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保守秘密。而后便是过年了,常年不见的三叔也回了家,孙真孩子心性,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之后宫清被孙澹叫去,告诉他范行知要买孙家的手艺,让他去锦州太守刘虎奇那里求助,而就在宫清快马加鞭离开后的第五天,元宵佳节当日,孙家惨遭灭门。

    四十七个死者中多出的两个——住在孙家附近的寡居老人——齐伯齐婶和孙澹是老交情了,而宁儿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齐伯和齐婶没有孩子,就拿她当女儿看待,元宵那天三人都在孙府,是来和孙家一起过节的,因为宫清习惯深入简出,齐伯齐婶见过几次,倒是不曾见过宁儿这丫头,宁儿也是无意中见过他罢了。

    孙澹在宫清走后仍然深感不安,已经在计划带着妻子儿女媳妇和孙子离开瞿城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打算过了元宵就走,对家人的说法是回祖籍处修缮祠堂,下人们也收拾着东西准备放假,孙澹就拜托齐伯齐婶等宫清回来的时候转告一声此事,孙真只觉得爷爷似乎心事重重,家中其他人虽也察觉,却始终不知道老爷子这是为什么。

    元宵佳节,大家都闹得挺晚,孙真吃多了汤圆,正拉着宁儿一起消食,杀机就这样突然从天而至,一群黑衣人像是鬼魅一般出现在孙家,武功高强简直匪夷所思,护院们连一招都挡不过,就被劈成两半,孙家顿时大乱,有人想喊救命,可是还未出声头颅已经不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