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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_第8章

    无人看守!

    难道这里发生了突变?

    凌霜当即向议事堂奔去,果不其然,不仅堂内空无一人,甚至桌椅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少说有数日无人打扫。

    凌霜沉思了一下,转身向自己的寝宫走去。走进熟悉的殿内,层层纱帘随着大门拂进的微风而轻轻摇曳,隐隐可见凌霜的睡床上躺着一个人。凌霜的目光一敛,当即手抚剑柄,慢慢地捋起纱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渐渐的,凌霜又觉异样,自己并没有刻意闭气消声,若床上所睡之人有半分武功只怕早已醒来,但那人却纹丝不动。而且,空气中有股似有似无的异味,随着凌霜的接近而愈发浓重起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恶臭混杂着药水的异味,令人作呕。

    凌霜不由皱眉,强忍着胃部的翻滚,终于靠近了床榻。他小心翼翼地用剑鞘挑起纱帐,定睛一看,顿时再难忍受胃中的翻腾!凌霜急忙扭头闪到一旁暗中调整呼吸。

    没想到床上竟躺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面部已经肿涨溃烂,浓重的药水味说明有人想尽量保持尸身完整,却最终抵不过腐尸的侵噬,开始腐坏。

    待凌霜平静后,才发觉那具尸体令他有种熟识感,正在暗暗思忖,忽然,背后疾风骤起,凌霜当即反身一挡!顿时火光迸射,袭者的刀峰与凌霜的脖颈仅两指之遥!

    凌霜的目光倏然犀利,因为袭者竟是叛徒王长安!只见他满眸杀气,双目布满红丝,神情疯狂,有一瞬间凌霜怀疑他已经疯掉了。

    王长安见偷袭不成,当即转了刀峰,横砍而来!凌霜当即弓身闪过,一弹剑柄,若雪剑飞鞘而出!犹如银色的流星,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便被引向凌霜的手中。反身紧握,剑光微颤,凌霜的眼中涌起了杀气。

    “逆贼王长安,你惑乱教众,怂恿众人反叛,以至我教门徒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本座今日便要清理门户,为玉莲教除害!”

    王长安放肆地哈哈大笑了几声,再度挥刀劈来!王长安的武艺不俗,在江湖中颇负盛名,但与凌霜相比依然相差甚远,但他每招每式都直逼凌霜要害,杀气腾腾,大有豁出一切的架势,只攻不守,倒令凌霜有些吃力。

    若雪剑的寒光在昏暗的大殿内闪过流星般的光辉,一纵即逝,剑过留影。刀剑相撞之处火光迸射,黑寂之中二人纠缠的身影快如风、迅如雷,令人眼花缭乱。

    凌霜与王长安的交锋异常安静,只有衣袂舞动与武器碰撞的声响,二人皆沉默不语,全神贯注地投入打斗之中。每招每式都凭本能使出,快剑与快刀的比试根本令他俩无从思考,一个犹豫的下场极有可能是粉身碎骨!

    “凌霜,你不是素来招招夺命吗?怎么这会儿心慈手软,只守不攻?”王长安以刀刃抵住若雪剑的剑尖,以此空档嘲讽起来。

    若雪剑忽然一个回旋,剑柄自凌霜指间轻盈划过,转瞬间转变了剑刃走向,当即刺向王长安的咽喉!王长安急忙后跃闪过,却抵不住剑气的犀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脖间迸裂出鲜红的血口,只差分毫便身首异处!

    “王长安,你太小看本座了。”凌霜冷冷道。

    王长安面露意外,但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素来行事小心以守为攻的凌霜,竟学会关键时刻弃守为攻,看来当日败予谭克己令你成长不少!”

    凌霜的眉头微微一皱,却不是为王长安的有意挑衅,而是有点意外自己竟心平气和,再没有昔日以那一役为耻的屈辱感,反而有种接受失败事实的坦然。

    王长安辅佐凌霜多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原想激怒凌霜令他露出破绽,却意外的发现凌霜并没有太大反应。心下不解之余,却也没有放弃倏攻的机会,再度挥刀直逼而来!

    凌霜忽然眼眸一沉,反手收剑,王长安的刀尖直逼而来,凌霜却不躲不闪。王长安心中惊愕,立刻暗中提防。眼见刀尖就要刺入凌霜的喉结处时,凌霜忽然头一偏,刀刃划着他的皮肤微微滑过,刺破了一层皮却没有伤到经脉,王长安却难以收回攻势,转瞬间便至凌霜眼前!

    凌霜的嘴角微微一扬,若雪剑一闪,便稳稳地架到了王长安的脖项上。

    一记险招,凌霜只是一闪头,一提手,便将形势倏然扭转!王长安的刀僵持在空中不能动弹,稍稍一动,脖上的剑刃便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经脉。

    王长安的眼中涌起愤恨的凶光,凌霜的眼底却有一丝不屑的轻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凌教主的气魄更胜从前了。”王长安口吻不善地说道。

    “床上的人是谁?”凌霜没有理会王长安,直入主题。

    王长安的神情一怔,一刹那露出了迷惘的表情,两眼失神。

    但很快,他又狂嚣地笑了起来:“你竟认不出他?哈哈!他对你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刺杀我这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你居然认不出他!”

    凌霜在脑中细细回想适才惊鸿一瞥的细节,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深。

    “他连断气的前一刻都在等你回来!所以我把他放在你的床上,呵呵,他大概做梦都想躺在那里吧!”

    凌霜蓦然一颤:“那身衣服…是你的结拜兄弟左护法李徽?”

    王长安哼笑一声:“算你的眼睛没瞎!”

    “你与他情同手足,为何痛下杀手?”凌霜冷声喝道。

    “因为他致死都效忠你!!”

    王长安一声大吼便不顾一切的劈来,剑刃险些割断他的脖颈!凌霜急忙收剑,但王长安却继续急攻!毫无章法的拼命狂砍令凌霜不得不小心应对。

    王长安一边挥刀攻击,一边失控般大吼着:“就是有他这种愚忠的蠢材!与你说过几次话?见过你几面?居然对你死心榻地!甚至不惜与我敌对!他效忠你不过两年,却比我们朝昔相处二十年的感情更深!你凌霜有什么好?!难道武功高人一筹、样貌胜人一等就能收买人心?我呸!只有他那种大傻瓜才会把你这个不通人情事故的冷漠之人当成天上的月亮!”

    凌霜的眉头轻轻一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必懂!乖乖受死吧!”

    王长安招招夺命,凌霜渐渐涌起怒意,下手犀利了几分。

    忽然,若雪剑一颤,本应刺向王长安脖颈的长剑忽然偏了方向,王长安当即抓住这个破绽直逼而来!眼见长刀便要没入凌霜身体的一瞬,王长安的眼前突然被一片银光掩盖,本能的一闭眼,两耳听闻一阵风声,未及回神间,冰冷的利刃便再一次架到了脖上。

    王长安睁开双眼,不甘地怒瞪着凌霜。

    “五指剑,果然名不虚传。”

    “王长安,本座说过,你的武功不及我。”

    王长安冷哼一声:“天下英雄都以能与你凌霜僵持十招为荣,我与你周旋了二十招,死也赚够了!”

    凌霜淡淡地回答道:“若非想生擒住你这个叛贼,你以为你能招架住我五招吗?说,为何反我?”

    王长安没有回答,忽然一记手刀劈向凌霜!凌霜早知他不顾生死,及时收了剑锋,气定神闲的以掌力化解了王长安的攻势,一记锁骨手反将王长安的双臂扣住,令他动弹不得。

    “不必再做无谓的困兽之争,王长安,你认输吧。”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向你认输!!”

    王长安忽然像疯了一般放声大吼,竟不顾凌霜制住的双臂奋力攻向凌霜!这一攻,若凌霜不松手,王长安的双臂势必骨断肉裂!但若放开,这一攻必定直取凌霜命门!

    凌霜心下一颤,王长安到底为何如此拼命?莫非另有隐情?

    一念之间,凌霜不由松开了双手,虽然当即纵身后跃,可是王长安的双拳已经逼近!凌霜急忙两掌抵于王长安的拳前,十成的拳劲正中掌心!凌霜顿时被震得向后弹去,直撞盘柱!一口鲜血自喉间咳出,王长安没给凌霜喘息的机会,一声大喝,抓起凌霜掉落在地的若雪剑直刺而去!

    凌霜急忙一记转身,白色的衣袂轻盈飞扬,王长安的视线被一抹洁白掩住了双眼,一恍而过,忽然眼前一团火红蓦然涌现!王长安一惊,手中的若雪剑忽然被强大的力道指引着扭转了方向,连带身体也不由随之旋转,紧接着一记硬掌直击剑柄!扑哧一声,削铁如泥的若雪剑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王长安的身体!

    王长安有些懵懂地看着握着剑柄的手,那是自己的手…

    “若雪剑不饮主人的血。”凌霜冷冷道。

    王长安呆若木鸡地看着凌霜,目光定到了他洁白前襟上那团火红。原来那是凌霜适才咳血的血痕,印浸在白色的软纱外袍上,犹如一朵血红色的艳花,蛊惑了王长安的双眼。

    王长安强睁了几下眼睛,有些飘离的神智令眼前的天地一片模糊,只有一片洁白与一团火红,时隐时现。

    “李徽…好兄弟…你来接大哥吗…”王长安目光迷乱地呆望着空气,喃喃着。

    凌霜眼底的杀气褪去,因为他明白王长安的大限已近。被贯穿的身体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生命的精华,一滴一滴坠落在寝宫的大理石地面上,染红了一片。

    “王长安,本座念你曾为本教建功立业,赐你个全尸。”凌霜一顿:“但因你一念之差,令我教弟子死伤无数,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面对诸位兄弟?”

    王长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步履蹒跚的慢慢走向床榻的方向。捂着伤口的手掌间不断溢下鲜血,他却浑然不觉,只直直地盯着李徽的遗体,眼中再无它物。

    王长安艰难地走到床榻前,捋起纱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李徽,沾着鲜血的手颤巍巍的伸向他冰冷的躯体。

    忽然一股劲风吹来,王长安的手被蓦然弹开,已经毫无抵抗余力的他狼狈地摔倒在地。眼前白影一闪,凌霜已经立于眼前,挡住了王长安注视李徽的视线。

    “你这个叛徒不配触碰本教的忠义之士。”凌霜冷冷说道。

    王长安哧哧地笑了起来:“我又何尝不知,一旦它日功败垂成,我定当葬身乱坟岗,他必被你风光大葬。就算我篡逆成功,他这个前朝遗忠也不可能被我立碑建祠。呵呵,我与他,注定死难同穴。”

    凌霜从王长安的淡淡绝望之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更加不解:“既然你已有此觉悟,为何还要执迷不悔?你既然如此珍视于他,又为何要杀了他?王长安,你谋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相信你图的只是一个教主的虚名。”

    王长安哈哈大笑起来,一团血水涌上喉间,当即咳出了几口鲜血。

    “咳咳…凌霜,做个交易如何?我大限已至,也不会动什么歪念了…咳咳…我只求断气之前能看着他…断气之后,随你将我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喂狗,我王长安也会含笑九泉…咳咳!”

    王长安的咳嗽渐渐转剧,口中不断淌下血水,但他依然强顶一口气快速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反你吗?用一个答案换一个将死之人与另一个死人的片刻相聚,然后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

    “我凌霜不与叛徒做交易。”凌霜不屑地哼笑一声。

    “那你不想知道除了我还有谁是同谋?凌霜,你离开总教太久了,一日都能徒生万千变故,何况你离开数月?我死了,主谋还在,玉莲教依然不得安宁!”

    凌霜扬了扬眉毛,淡淡道:“王长安,你跟了我两年,难道你觉得本座是怕事之人?兵来将来,水来土掩,我还怕了不成?你不必在这上面动脑筋,这个条件吸引不了我凌霜。”

    “那你到底要怎样?!”

    王长安自知时间越来越紧,已经双眸迸血,急得全身颤抖起来。李徽与自己近在咫尺,仅有数步之遥,却怎么也看不到,怎么也触碰不到。王长安的锐气全褪,只能悲凄地半跪在地上,无助的目光近乎绝望。

    凌霜静静地注视着王长安的双眸,那双悲伤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停留在了那个没有呼吸的人身上…

    “王长安,你为本教奔波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座恩准你在断气之前向本教左护法李徽忏悔。但若你有半分不轨,或对李徽的遗体有半分不敬,本座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王长安震惊地看着凌霜,后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依然冷如冰霜:“再者,本座并不稀罕你的情报,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准了你,只是念在昔日旧情,以及…”

    凌霜一顿,却说不出心中所想,那份弥漫在王长安眼中的深情,那丝对李徽痴情凝视的目光,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凌霜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去,走过王长安呆跪的身畔时,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传来:“谢谢…”

    凌霜没有回答,脚步也没有停顿,但他清晰地听到王长安迫不急待的奔到床畔,缓缓跪下。

    凌霜捋开一帘薄纱,慢慢地走向殿门。

    “凌霜…”遥遥的深处传来王长安缓慢的声音:“我反你,原因有三:一、李徽视你如命。二、我恨你入骨。三、有朝廷助我。”

    凌霜的手一颤,然后慢慢地关上了殿门,无声的离开了。

    殿内的王长安痴痴地凝视着李徽,双手紧紧地握住那双开始腐烂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一丝轻笑从他的口中溢中:“傻小子,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了那个大冰块。他怎会懂得你的好?他甚至没有向我追问你为何视他命,我为何恨他入骨,朝廷是如何助我,教内是否还有余孽。这样一个一身傲骨、生性淡漠之人,你这个只会傻等的家伙哪有本事让他为你折腰?算了,下辈子大哥帮你挑个好的,像他那般俊朗脱俗,像他那般武功盖世,像他那般傲视群雄,像他那般手握乾坤,却像我这般疼你、怜你、懂你,好吗?”

    最后一句疑问,慢慢地隐没在静止的喘息之中,再无声响。

    第二十章

    没人能说凌霜没有威慑群雄的霸气与魄力。当没有任何利刃在手的凌霜,身上沾着鲜血,平静地由山门大道慢慢走向山脚驻扎的叛党大营时,几万叛徒各个手持凶器,却没有一人敢走上前来,向那个目光平静的男子砍上一刀。

    一袭白衣的凌霜,清冷超然,胸前的鲜血却阴冷邪魅,没人知道那是谁的血,只知道他是从总教走了出来,王长安却没有出现…这个现实所涵含的深义,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凌霜的目光冷冷地闪过众人,视线所过之处,众人都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无措地举着兵器,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霜的步子没有片刻停顿,一直稳而缓的慢慢走着,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出一条过路。不敢阻拦,却又不能不拦,于是黑压压的人群围拢成圈,圆圈的正中是淡漠平静的凌霜,牵动着这个圈随着他的移动而机械悉琐地移动着。

    快走到入山门时,凌霜的脚步停顿,人群也为之一僵。只要再走过九十九级台阶,凌霜便彻底离开了众教徒驻扎的势力范围,众人面面相觑,群龙无首的他们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就这样放凌霜离开。

    凌霜目视前方,缓缓开口吐出五个字:“王长安死了。”

    人群之中出现了松动,每个人都慌乱无措的四处张望,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找谁出面。

    “你说死了就死了?谁知道是不是你的诡计!想让我们乱了阵脚吧!”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壮着胆子喊道。

    凌霜的目光缓缓移向声源处,那边的人都很无措地瞧着别人,各个面露恐惧,生恐凌霜迁怒给自己。

    “我凌霜说死了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那你的若雪剑呢?该不是被王教主夺了去,你这个剑不离身的家伙才手无寸铁了吧?”另一个方向的另一个声音喊道,接着涌起了几波起哄之声。

    凌霜的嘴角微微扬起:“我还不急着揪出朝廷的狗,你们就自己拼命的吠,生怕我找不到你们是吗?”

    起哄声顿时消歇,但人群却蓦然喧哗起来。玉莲教的弟子与朝廷积怨已深,蓦然听到凌霜点出教内混有朝廷中人,震惊可想而知。

    “这是离间之计!大家别信了他!凌霜才是敌人!”

    适才的声音又高声喊道,起哄之声也跟着叫了起来“没错!”“若雪剑一定被王教主夺了!”“王教主是不屑杀这个手下败将才让他活着出来!”等等。

    凌霜的脚步再一次动了起来,他运起内功,声音不高不低地震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我凌霜的剑,既然不在身边,就必然在我凌霜的寝宫。剑不离身,人不离剑,若雪剑饮足了血歇息片刻,今晚,我便会回宫取剑,清理门户。”

    凌霜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身影渐渐消失,声音却一直犹在耳边:“有悔过之心的弟子可随本座一同下山,今晚,我凌霜再来此地之时,绝不留下任何活口。”

    平静的开战宣言,却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凌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教主!”忽然一名男子率着几名弟子冲了出来,大声道:“卫海与门下所有弟子为保存实力假意诈降叛贼王长安,愿随教主离开!”

    说完,卫海及他的徒弟们全都丢下手中兵器,大步尾随在凌霜身后。犹如一道岌岌可危的大堤出现了一个缺口,刹那间整座大堤便毁于一旦!越来越多的人扔下了手中兵器,一声又一声为保实力假意诈降愿随教主离开的宣言响起,不论是真是假,大势已经渐渐倾向了凌霜一方。

    当暗香等人以为是大敌来犯时,却看到统率人群的人正是他们的凌霜教主!

    暗香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下丢掉手中的长鞭,振臂高呼:“教主已平定贼子!教主万岁!!”

    顷刻间,遍山响彻震耳欲袭的“教主万岁!”,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萦绕不绝。

    昔日的兄弟,今日的敌人,忽然间,又重新变回了兄弟,不少人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更有不少人与兄弟朋友拥抱庆贺,更多的人都在欢腾的人群之中呼喊着亲人朋友的名字,越来越多的人喜极而泣。

    凌霜意外地看着欢腾的人们,他并没有想到化解了一场厮杀后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他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自己当时下了进攻的命令,这些拥抱的人便会厮杀在一起,欢呼声会变成惨叫声、杀戮声,友人反目,亲人成仇…

    这些人的命运,竟是由我来掌握?原来我的决定,可以左右他们的生命和未来?

    可是,我凌霜何德何能,竟如天神般主宰了这么多人的生死?一念之差,便会血流成河,那我这一念,又是何其沉重…

    凌霜突然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沉得几乎直不起腰。

    “教主!”

    暗香轻悦的声音打断了凌霜凌乱的思绪,暗自纠结的郁闷心情也随着暗香如花的笑靥而消散了一些。

    凌霜欣赏暗香,这种欣赏有着喜欢的情愫在其中,不同于男女之情,却有着兄妹、密友、知己般的各式情感。但更多的,是凌霜喜欢暗香的性情,那个豪爽又顽皮的暗香,不论与自己发生过怎样尴尬气愤的矛盾,最后都会笑着出现在自己身边,毫无芥蒂。

    只要看着她,便好似能感染到她的热情和开朗,这才是凌霜愿意让暗香留在自己身边的最大原因。

    “教主快来,暗香带您去见一个人!”暗香一脸的兴奋,双颊红扑扑的感染着欢腾的喜悦。

    凌霜懵懂地被暗香扯着向帐内走去,只见帐内的案前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的长者,他目光如剑,虎目龙眉,不怒则威,全身上下一股浑然天成的霸者气概!

    凌霜见到他当即行礼:“师傅在上!请受弟子凌霜一拜!”

    原来,那人便是玉莲教上任教主袁浩。

    “凌霜,你干得很好,看来为师多虑了。”袁浩欣慰地点了点头。

    “师傅,您老人家居无定所,弟子一直不知该去哪里孝敬您,怎会此刻正巧在这里?”

    袁浩正色道:“为师在江湖上听到一些风声,说疾鹰门与朝廷勾结,后来又见他们故意挑衅我教,便知有诈。你虽应敌经验丰富,却多为单打独斗,为师怕你在这件事上吃亏,便一路赶了回来。后来你平定疾鹰门,又安然回教,令我教在江湖中大肆扬威,为师才放下了心,便在附近游山玩水。谁知又听说有朝廷密使暗访王长安,为师恐防有变,便一直守在山下,见你归来便打算与你携手平乱,却没想到你短短数个时辰之内便化解了这场乱事,为师甚感安慰。”

    说完,袁浩的脸上露出鲜有的笑容,他目光和蔼地看着凌霜:“凌霜,你确实长大了。王长安生性内敛,我在位数十载都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刚听说此事之时还以为其中必有误会。哎,果然人心难测…他深谛心理之战,为师还担心你的性子被他摸透,会中了他的圈套。如今看来,为师多虑了,你已经足以独挡一面。”

    袁浩的赞许令凌霜微微一笑,略显几分孩子气的羞涩。凌霜对袁浩虽多为敬畏,但在他唯一的亲人面前也难掩亲近之意,不由自主地回到孩童时期的感觉,显出几分孩子心性。

    “师傅此行会呆多久?让弟子好好孝敬您。”

    袁浩慈祥地一笑:“现在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我这把老骨头留下来还不就是个唠叨?何必惹人嫌呢?”

    凌霜怔了一下,一时语塞。师傅的长篇大论自己何尝没有见识过?而且师傅生性严肃,一丝不苟,如果一天只训他一个时辰都算是奇迹了…可是多年没见,凌霜又对他分外想念,不肯就这么分了手,不由有些矛盾起来。

    “袁教主,”暗香咯咯的笑声传来,她璨笑道:“我们这些小辈不知有多少人没有瞻仰过您的风采呢,听闻袁教主在位之时经常向教徒传授经世之道,受过您教诲的弟子多为我教建功立业,连奴婢也希望能被您教导一番呢。您就当替您的徒弟分忧,大战刚结,人心动荡,您要对众多弟子多加教诲,他们才不会再被ji人利用啊!”

    袁浩哈哈大笑起来:“好伶俐的小丫头!既留下了老夫,又不让老夫烦着你的教主,索性牺牲众多弟兄,让老夫去烦他们是吧?哈哈哈!”

    暗香调皮地吐吐舌头,毫不避嫌地跪下身来,亲昵地为袁浩锤起了腿:“人家只是想多瞻仰袁教主的神威才动了这份小脑筋,袁教主冤枉人家~~”

    故意嗲嗲逗趣的声音,引得袁浩笑声不断,凌霜也不由嘴角轻扬,佩服暗香如此容易就能把严肃的师傅哄得如此高兴,真是想学都学不来。

    “别再唤什么教主了,已经退了,就唤一声老前辈吧!”

    “好~袁老前辈~”暗香甜甜地唤了一声,逗得袁浩心情更加开怀。

    “好徒儿,你身边有这么个聪明可爱的小丫头可比老夫在位时有福气啊!”

    暗香闻言,两颊微微泛红,略带羞涩地看了一眼凌霜。凌霜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多加言语。暗香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但马上被她笑着掩饰了过去,继续逗得袁浩哈哈大笑。

    这场风波过后,便是玉莲教的重建。

    袁浩、凌霜两位教主压阵,连朝廷都没敢趁乱图谋。各分教弟子除煽动者外,无一受到惩处,都心怀感激地回到各地。而煽动者全受到玉莲教的极刑处置,死状惨不忍睹,尸体弃之荒野,被野狗撕咬,支离破碎,威慑了所有教众。

    而另一方面,凌霜虽然宽恕了众人,却也不敢放松对各分教的暗中监视,以防逃过的余孽再起风云。每日都有数百份密报呈上,各处教务也慢慢步上正轨,再加上隐于朝廷的密使不断呈报着朝廷动向,凌霜终日打理这些不能省略的各式琐事,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偶尔夜深人静的闲暇之时,凌霜便会思念起仇焰二兄弟,几次提笔想书信一封,却总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作罢。有时翻阅文书太累走神之际,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仇焰、想起小蓥、想起花圃中的花、想到厨房烟囱升起的袅袅青烟…

    凌霜唯一的娱乐,便是给那株险些夭折的小花浇浇水,看着它慢慢成形,长出新的嫩叶,每次发现它又长大了一些时,心中便会雀跃不已。有时候反过头来回想一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能从一株小小的植物身上得到片刻的满足与喜悦。

    但是,凌霜并不知道,除了他给小花浇水外,暗香还会暗中给小花施肥、除草、杀虫。

    暗香非常了解凌霜,知道这位大教主虽然百般疼爱这株小花,却不懂得如此把它养好。就连浇水也只是想起或不忙时才来浇上一些,若没有暗香一直暗中照顾,只怕这株小花早就枯萎了。

    而且若要花长得好,施肥自然少不得,偏偏凌霜又是个癖洁的性子,绝不可能去沾那种脏东西。若这花长得凄凄惨惨,他又绝对会难过好一阵子。

    体贴的暗香又不放心假手于人,只得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给那株小花施肥。不过,也最终令那花朵儿开得万般娇艳,令凌霜心情大好。

    第二十一章

    这一天,凌霜一如即往的忙碌在教务之中,暗香端着茶走了进来,轻轻放下,柔声道:“教主,歇歇吧,您忙了两个时辰了。”

    凌霜端起茶喝了几口,略微伸了伸懒腰,贴心的暗香走到他的背后帮他按摩,凌霜很受用地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对了,教主,我听守门的教徒说,这两天有一青一少终日在门前徘徊,好像在等人,但又不上前,若去询问他们,他们便会低头离开,但过一会儿又会前来。”

    “可有不轨?”凌霜问道。

    “那倒没有,所以奴婢只命他们小心防范,不必惊动教内。”

    凌霜微微点头,停了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说得是一个青年跟一个少年?”

    “是啊。”暗香不解凌霜的惊愕,如实回答道。

    “是什么模样?”凌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暗香的手。

    暗香的脸微微一红,心急的凌霜并没有察觉,暗香轻笑道:“说来也有趣,那青年是个瘸子,少年是个瞎子…教主?”

    暗香的话还没说完,凌霜已经飞一般奔了出去。凌霜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他们吗?是他们吗?!

    沿途无视跪下行礼的一干人等,甚至连开口唤他的袁浩都没有注意到,凌霜像阵风似的扑了出去!吓得看门的弟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凌霜四下张望,终于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正坐在地上歇息的仇焰,看到凌霜后立刻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腿依然瘸着,只怕是真的残了…而且很明显,他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衣衫又脏又乱,连小蓥的白净小脸都布满了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