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心意……”
韩剑秋仍然安详的道:“什么事老丈无访直说,若说报赏,则在下愧不敢当。”
粟伯贵喘了一口气,道:“是这样……韩小哥,老夫对那医术一道,呃,不敢说十分精通,但是,呃,却钻研甚久,且颇有心得……小哥,老夫有几件东西,想致赠小哥,无论如何,万乞小哥笑纳,小哥日后行走江湖,风浪甚大,或者也有派上用场之处……”
韩剑秋微微一笑,道:“施之以惠,在下并非望报……”
粟伯贵双手拉住韩剑秋,神态之间,现出从未有过的诚恳与真挚,他嗓子有点哑的道:“小哥,这并非算是报答,只能算做老夫对前些日子来亏待小哥的一点点示悔之意,要不然,便算老夫与小哥重新认识的一点儿见面礼,小哥一定得收下,否则就是小哥看不起老夫了……”
韩剑秋笑笑,道:“老丈,看你平素沉默寡言,其实老丈你的词锋却好生厉害,尤其这一顶帽子扣将下来,更令在下欲避无处了。”
粟伯贵喜慰的道:“如此说来,小哥,你是接受了?”
韩剑秋无奈的耸耸肩道:“在下宁汗颜承受老丈厚赐,也不愿蒙上蔑视老丈之名。”
粟伯贵呵呵大笑,道:“好,好,小哥,且让我们结个忘年之交,小哥,请随老夫入室。”
韩剑秋轻轻颔首,两人从房屋后面转了过去,嗯,这屋子还另外开有一扇门呢!
推开门,经过一个堆满了杂乱的药材的小小天井,便是粟伯贵的房间了,房间里正如朋三省曾经描述过的,阴沉晦黯又带着一股腐湿的霉气,没有任何设置,房屋里尽是些兽皮、草药,与零散摆放着的瓶瓶罐罐。靠墙根摆着一张床铺,床上的被褥却污秽得变成了灰黑色,还隐隐泛闪着油光,一方长条木桌齐窗放着,原本是白色木质,现在,也早变成灰乌的了。
进了房,粟伯贵有些歉然的搓搓手,表情带着几分羞涩的道:“房里太脏,呃,小哥,你随便坐!”
韩剑秋拱拱手,落坐在那方长条桌前的一张简陋木椅上,粟伯贵又搓搓手,不安的道:“夜深了,没有茶水招待小哥!”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不访,老丈请便,无庸客气。”
粟伯贵略一犹豫,走向床边,他弯下身来,伸手在床底摸了好一阵,终于将一方尺许长,五寸宽的檀木雕花木盒摸了出来,这方木盒十分精致华贵,衬着房间里的粟伯贵与气氛,却是不大调合。
他将木盒挟在腋下,又走到靠窗这边墙角,半跪下去,用手指仔细的摸索着墙根,片刻后,他轻轻吁了口气,用力在墙根一掀一抽,唔,一大声方砖已被他抽了出来,方砖之内,是一个中空的,狭窄的凹洞。
凹洞并不深阔,里面塞了一卷泛了黄|色的羊皮,一个金属小圆筒,另外,便是三个白玉瓶子。
粟伯贵伸手进去,将三个白玉瓶子拿出来,连着腋下的檀木雕花盒子,一起放在韩剑秋前面的长条桌上,他又回去拿起金属小倒筒塞入正中,方将石砖塞回原处,复在砖隙上小心冀翼的洒了一层土,拍拍手,他走了过来,低低的道:“小哥,木盒里有三枚‘回生爪’,一小瓶‘朱胶’,两瓶‘草髓精’,十只‘蛰蚁’,一小块‘碧虾壳’,一段‘红鹿茸’,另外,还有一粒‘紫金丹’。”
韩剑秋刚想开口说话,粟伯贵已摇摇手,接着道:“‘回生爪’功能接合断肢折骨,神效无比,老夫穷半生之力,只搜得七枚,前些日子因须验其性能用去一枚,如今尚有六枚,特以其中三枚致赠小哥。此‘回生爪’可以接合任何残断之肢骨,但却须合以‘朱胶’相辅为用,不过,断折的肢骨却不能超两个时辰以上,否则因肌肤断裂处腐蚀或因血液之干涸凝结,便难以合好如初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朱胶’除了能与‘回生爪’相辅为用接合断折肢骨之外,单独使用,尚能使寻常刀剑伤口或一般裂伤愈好如初,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药中圣品,较之其他金创药又名贵得多……”
粟伯贵朝着韩剑秋神秘的一笑,又道:“‘草髓精’补身健体的功能,小哥你已知道了,老夫且不赘言。那‘红鹿茸’却是十分珍罕,可以生血长肌,丝毫不留亏乏的遗患及创口的疤痕,更有驻颜美容之功,其效特异。至于那‘紫金丹’对习武之人服之,收事半功倍之效,能助长内力,唔,那‘碧虾壳’却是一种催动春情的奇药,只要服下那么一小撮,无论男女,都会立即心旌摇荡,难以克制……”
韩剑秋皱皱眉宇,却没有说话。
粟伯贵接着道:“如果小哥有一天中了对头的毒针或是毒砂等细小暗器,那十只‘蛰蚁’就可派上用场了,只要将它们置于创伤之口,这些‘蛰蚁’就会钻进里面自行将深透入肤的暗器咬出,要是染上剧毒,如若抢救得时,‘蛰蚁’也有以毒攻毒的特效。老夫为了寻找这些东西,实在也吃了不少苦头,小哥,你须记住,这‘蛰蚁’只食晨间日出之前的露水,十天喂一次即可,只是每次疗毒,它们却只能效劳一次,一次之后即便枯瘪而死……”
韩剑秋咬咬下唇,低沉的道:“老丈,你手上这些奇药异宝也真算齐全,五花八门,简直什么样的药方都有……”
粟伯贵得意的咧嘴一笑,道:“小哥,不瞒你说,老夫在这上面几乎花费了一生的光阴啦!整个的财产、精神也完全摆在这上面了。”
说着话,他又将那三个色泽洁莹强白的羊脂玉瓶小心翼翼的托在手中,咳了一声,道:“这三瓶东西,全是色泽碧绿的水液,老夫称它为‘牵魂水’,在所有赠送小哥的这些物件中,可说以这三瓶‘牵魂水’最是老夫心血的结晶,穷半生工夫揣摩出来的一点小成就。小哥,你须特别小心珍藏,这‘牵魂水’只要在人没有断气之前,撬开牙关,灌进几滴,伤势未入绝境则必可救治,否则,至少也能延续三两个时辰以上的寿命,小哥,你要留心使用。”
韩剑秋奇异的道:“老丈是说,无论何种伤势皆有此效力?”
粟伯贵郑重的点头道:“正是。”
韩剑秋深深凝注着老人那犹是赤红的面孔,凝注着那一片出自内的诚挚与恳切,感动的道:“每一件老丈所赠之物,俱是无价之宝,这些厚赐,将使在下受用不尽!在下铭记于心了。”
粟伯贵双手一阵乱摇,道:“不谢,不谢,只要你不再记恨老夫,能将老夫看成朋友,老夫就欢喜无量了。”
韩剑秋肃穆的道:“这是一定的,承老丈看得起……”
粟伯贵将桌上的物品一股脑塞在韩剑秋怀里,欣慰的道:“老夫今夜即将离开此地,投奔二十里一位至友家中,在这里,老夫的名字已经传扬出去,再住下去,远不知有多少人会打老夫的主意哩!”
韩剑秋想了一会,颔首道:“老丈顾虑得极是,今夜那什么吊睛三虎便是一例,这样吧!由在下护送老丈至贵友之处,回来后,在下等也就要离去了。”
粟伯贵微微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道:“也好,如此有劳小哥了。”
粟伯贵十分迅速的,匆匆收拾了一个大包袱,韩剑秋一指墙角,道:“这里面的东西,老丈你不带走?”
粟伯贵有些羞涩的一笑,低低的道:“不用了,那是老夫多年来对医术上一些浅陋记载,小哥,就烦你回来后取出交由老夫我那在‘大伏堡’的不成材的弟弟,并请转告他,要他……呃,要他……回来看看我这为兄的……”
韩剑秋怔了一会,深沉的道:“老丈,你是真想开了。”
粟伯贵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然惆怅之色,他转头过去,朝这间陋室巡览了良久,嗓子有些黯哑道:“小哥,走吧……剩下的东西,老夫会托人回来拿取。”
韩剑秋略一蹲身,将粟伯贵背在背上,微一仰颈,人已平飞而出,他飞跃的姿势是那么灵巧,那么美妙,夜色中,就如一只破云朝月而去的白鹤。
于是,留下一抹无声的叹息在这间散发着霉湿气味的斗室中,江湖上的歹徒能硬使一个善良的老人逃遁,但江湖上的义士却也能为善良保存一口不朽之气。
出了新城镇。
在马背上回首凝视这片简陋的墟市,那幢幢屋舍,是越发疏落与破旧了,这小镇,弥漾着一股淡淡的苍郁,有些枯荒和寂寞的意味,就宛如一个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朋三省抹了一下面孔,笑盈盈的道:“老弟,嗨嗨,还是你高明嘛!昨天夜里,就那么几下子,已把老家伙压箱底的玩意全弄到手啦,难就难在人家是那么心甘情愿,又那般的诚惶诚恐,还生怕你老弟不要哩!”
韩剑秋回过头来,笑笑道:“武林道中,正与邪之分也就在此了。”
朋三省怪叫一声,吼道:“好小子,你是说你正我邪?”
韩剑秋眨眨眼,笑道:“不敢,这可是阁下自己说出口的。”
说着,他望望默默跟在一侧的梅儿一眼,梅儿察觉下,向他脉脉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在这顷刻已吐露了多少绵绵的情意。
朋三省不识趣的忽地叫了一声,独目睁着道:“是了,老弟,咱们下一行程你可有考虑过?”
韩剑秋道:“吕梁山小天岭。”
朋三省道:“找谁?”
韩剑秋道:“此地距吕梁山较近,而吕梁山小天岭又是‘鬼谷谷主’大弟子‘定魂掌’关龙盘踞,他以‘定魂掌’镇‘一目泪尼’十年之久,而泪尼说起来对我有授艺之恩,她虽然不愿找关龙,但这笔债我定须为她讨回来,而我最大的敌人是鬼谷洞主,先消灭其党羽使其孤立,复仇之举也就较简单了。”
朋三省想了想,道:“好,依你。”
韩剑秋、朋三省、梅儿三人一路行来,这日来到吕梁山,但见峰端高入云际,山势雄峻,巨石嵯峨,绝涧峭壁,古树盘虬,山径崎岖,端的奇险异常。
三人将马匹寄放于山下一家独户家中,这才一同上山,三人都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展开轻功爬山越岭,真是如履平地。
不到顿饭时光,他们已爬上一座山头,但此时尚摸不清小天岭的确实位置。
韩剑秋正自张目四望之际,却忽然听到空中“嗤”的一响,天空中随即飞起一道五色缤纷的报警信号。
他心中一喜,知离小天岭不远,双臂疾挥,人已拔高五丈,他在空中猛一吸气,双手向下一按,“呼”的一声,又拔高了三丈,此时似已力竭,却见他清啸一声,右臂展处,人已一转,在空中展了一圈,“唰”的一声,掠出七八丈外,身未落地,又在空中一转,刹时之间,又飞掠出数丈,如此一来,自在空中连环九转,好似一只大鸟般,在空中飞翔不已。
待他落地时,已在一绝壁断崖边缘,此绝壁断崖与对面山崖相隔十丈有余,而在对面山崖之处,一些天然巨石之间,树着一排排的高大红桧围墙,显得气雄伟,端的不凡。
朋三省身为大伏堡四爷,梅儿也得自飞天狐的真传,身手俱非泛泛之辈可比,但较起韩剑秋来,这时候一比,就显得差了那么一大截,等他们攀上断崖,已气喘吁吁了。
韩剑秋不便逞能,也就稍作休息,但心中却暗喜,心忖:“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扑到‘伏龙堡’的后寨来了,也罢,待先过了这道绝涧再说。”
他等二人回过气来,也就借此刻打量绝涧情势,只见此涧深不见底,涧下涌起一片蒙蒙白气,若万一失足,真个粉身碎骨。
对两人略作交代,将身上衣衫略为抄紧,全身不动,猛一吸气,人已飘然上拔四丈有余,他此刻双臂急抖,又窜高了丈许,只见他单臂一挥,整个人已飘出七八丈远,眼看见已将快达彼岸,但他却不再使力,尚差两丈,人却往涧底直坠下去,他落下四五丈后,却猛然弯背曲身,又疾然一舒身,双臂双腿连荡数下,人似脱弓之矢一般,又拔上七八丈高,已超过崖顶甚多,此时始见他向前一晃身,轻飘飘的落在对崖之上,韩剑秋洒然一笑,又漫步向那排巨木围墙行去。
他来至巨木围墙跟前,却不飞身进入,在四周略一审视,才随着围墙向前行去。
韩剑秋虽然生性高傲无比,但却面冷心热,他之所以不肯飞身进入,一来不喜做那偷偷摸摸之事,二来不愿使朋三省与梅儿过于难看,故此,他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等后面的朋、梅两人到来。
不一刻,两人已先后到达,朋三省尚好,而梅儿一个女孩子,体力总较男人差,此刻经过这一阵折腾,微见疲乏,两鬓汗水直流。
韩剑秋怜惜的道:“梅儿,我们稍作休息,再行进堡。”
梅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人围着那高大围墙,行了约莫数百步,已可见到那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约五丈的旗子,一条黑底白字绣着一个斗大的“关”字的旗幡,正随风飘拂,“猎猎”作响。
此时堡前广场上,好一片热闹景象,只见一些身着黑衣的大汉,来往穿行,另有两个灰衣汉子,正在比手划脚的谈论不休。
韩剑秋趋前,向那两个汉子一拱手道:“二位好汉请了,今天贵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热闹?”
两人中那个年轻的,朝韩剑秋一瞪眼,道:“你是干什么的,打听这些事有何用意?”
韩剑秋心念一转,故意陪笑道:“小可乃一介书生,喜游览名山大川,久闻吕梁山形势雄伟,‘伏龙堡’关堡主威镇一方,昔年一掌镇住一目泪尼十年,游兴所至,特来拜谒一番。”
那人一脸不耐之色道:“咱们当家的今天有贵客上门,无暇见客,你过两天再来吧!”
说罢,也不理韩剑秋,将身子转了过去。
韩剑秋再向那年长的灰衣人,陪笑问道:“在下再请问好汉一句,来的贵宾,不知是哪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纪较大的那个一摆手,爱理不理的答道:“你这酸丁真罗嗦,这些人你听了会吓得屁滚尿流,告诉你吧,来的是当今大名鼎鼎的江湖绿林盟主‘烟斗老人’老前辈座下首席香主‘催命使者’罗钦飞,黑旗帮红蛟堂堂主‘银枪将’韩冲,江北绿林总瓢把子手下七家舵主……”
这人正滔滔不绝,还待讲下去,那年轻汉子已回头对他一皱眉道:“陆大哥,和这穷酸,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韩剑秋冷冷一笑,狂声道:“齐了!齐了!也免得我一个个天南地北的找。”
两人闻言一怔,正待开口叱责,韩剑秋却探怀摸出事前准备好的一块金闪闪的东西,也不待看清,疾一抖手,“呜”
的一声怪啸,竟闪电般嵌在那坚硬的大门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狰狞的恶鬼头来。
原来,韩剑秋此番“快意亲仇”,早就拟下了复仇的腹案,这块恶鬼标志,是他给予仇家的一种讯号,凡接到这块恶鬼标志的,均要给予适当的惩罚,这惩罚的程度,就按这人昔年对他施予的多寡而决定。
待那两人看清了眼前人之手指及身法,不禁猛觉全身一凉,竟不由一哆嗦,齐声惊叫道:“啊!你…你是……‘断指修罗’……”
韩剑秋闻言一愕,但恍然又明白他们所指“断指修罗”
是谁了。
这两人吓得已仿佛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一面口中大叫:“来人哪!快通……报……堡主……断指修罗韩剑秋,上门架梁来啦……”
韩剑秋不禁失笑,暗忖道:“江湖上竟给自己取了‘断指修罗’,嗯,不错,不错。”
当他说到第二句“不错”时,不由自主的望着右手断指处,眼珠已经血红了,暴出了仇恨的火花。
此刻,伏龙堡却已乱得一团糟,只见一批批的黑衣人,紧张迅速的都隐蔽了起来,刚才热哄哄的场面,此时已显得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韩剑秋此刻对着堡门大喝一声道:“关龙,如此便算待客之道吗?”
语声甫落,一个狂厉的口音接道:“姓韩的,你这剑下游魂,用不着如此猖狂,你道我们是怕了你不成!”
“成”字刚说完,大门口已出现高矮不等十余人来。
韩剑秋仔细一打量,见带头的是一个高大人物,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杭绸福字长袍,颇似一个生意人的模样,韩剑秋顿时俊眼含威,心忖道:“这大概就是‘定魂掌’关龙了。”
关龙后面是一个满脸傲悍之色的黑脸汉子,年约四旬,特别引起韩剑秋注意的,尚有一个浑身银衣,年约三十五六的瘦长汉子,面孔青惨惨的、阴沉沉的站在那里,一无表情,另外,七个彪形大汉,都横眉怒目的向自己瞪着。
韩剑秋长笑一声道:“在下韩剑秋,这厢有礼了。”
一语方毕,面色倏变,如罩寒霜般,厉声喝道:“十八年前那笔血债,今天该是了结之时,你们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众人皆默不作声,但内心却在怦然跳动,韩剑秋出道不久,废“恨天教”刑堂香主“阴秀才”不全,惊走吊睛三虎,诛铁矛狂徒,这些事实,已在江湖上绘影绘形的流传开,他们焉有不知之理?一些,好事之徒,因韩剑秋右手失去一指,却又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公送他一个“断指修罗”的绰号。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强敌当前,内心有些畏怯,但终因“宁可人亡,须留名在”的心理,只有硬着头皮充好汉。
其中一个汉子,首先哈哈一笑道:“姓韩的,你今天不来找我们送死,在下等也正准备去寻你,长白之事,你总不会健忘吧?”
那一旁的七人彪形大汉,也齐声狂吼道:“今天咱们决定留下这小子的项上人头,为绿林朋友除此一害。”
韩剑秋只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此时,“定魂掌”关龙,才阴森森的开口道:“姓韩的,十八年前,你父母与家师那段公案,与关某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你自行道江湖迄今,那份跋扈嚣张,为武林朋友所不能忍,论辈分,你该尊我一声师伯,今天,说不得代死去的韩师弟予你薄惩,警惕你一再的胡为!”
韩剑秋一听提起他双亲,更是愤怒填胸,厉叱道:“老鬼,你是泥菩萨过江,还敢妄言惩处小爷,你与无耳道鬼,都是蛇鼠一窝,见不得人的一群混帐!”
那中年黑脸汉子,此刻对关龙道:“师伯,和这等小子还说什么废话,先废了他再说吧!”
众人闻言,齐齐叱喝助威,定魂掌关龙微微颔首,一摆手道:“韩剑秋,尽管你对师伯不敬,但总算是故人之后,里请!”
韩剑秋傲然点头,昂首先向堡门内行去,朋三省,梅儿亦趋步而入。来到一片细沙铺地的大广场,各人皆一齐停住,原来此处广场除了四周为无数小土堡围住外唯一出入就是这条黄泥大道,唯有一座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却在数十丈外。
韩剑秋双目倏张,沉声喝道:“时已不早,就在此处动手如何?”
二十三
定魂掌关龙慨应道:“如此甚好!”
说罢,一脱长衫,就待动手,正在此时,那中年汉子却伸手拦道:“关师伯,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等狂生,待小侄代劳便是。”
关龙闻言,正中下怀,他知道这位比自己低了一辈的罗钦飞,却是“辣手仙猿”首座弟子,如今“烟斗老人”座下首席香主,武功跟自己在伯仲之间,借机看看这韩剑秋的武功深浅再说。
此时空气顿形紧张,众人皆屏息一旁,默不出声,守魂掌关龙叮嘱道:“罗贤侄,小心了!”
韩剑秋却冷冷道:“你们这群废料,干脆一起上来算了,何苦推推拉拉的,多耗时间!”
狂傲之气,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不由使众人齐皆变色,罗钦飞狂吼一声道:“你还说大话,待罗大爷先打发你这个小子上西天吧!”
语声一住,一阵凄冷的笑声出自“催命使者”口中,这笑声仿佛一千万只小毛虫爬在人们心上,令人难受极了,而就在笑声尚在空气中缭绕的时候,一阵突起的狂风已猛然拂向韩剑秋身上。
“朋大哥,护住梅儿!”
话声中,脚尖一点,人已滑出五步之外,一个大回旋,有如流星倏掠,暴起十六腿踢向催命使者罗钦飞,双臂一圈猝挥,分劈“银枪将”韩冲及“定魂掌”关龙。
罗钦飞发难未果,这时已在连续闪躲敌人,反击之下,毫不避疑的扑上,银枪将韩冲飘然移出,冷冷的道:“姓韩的,你太狂了,以一敌三,只怕阁下的道行还不够吧!”
韩剑秋目光一闪,复出九掌攻向避至右侧的关龙,一边满不在乎的一笑道:“我的长辈,你怎么这样脓包啊?”
关龙连连大吼,滴溜溜连旋七转,掌腿狂猛如风,疾势环起,声威惊人的冲扑而上。
韩剑秋背脊微弓,人已倒射而出,催命使者罗钦飞只冷冷一笑,两掌已悠悠挥来,这两掌迥势不急,但却迅捷无匹,待到近前,刹那又幻为掌影千百,迷迷蒙蒙,纵横交错,像是天网罩坠,强韧的劲风亦似绵密的网绳一样穿织包围,奇诡至极。
韩剑秋身形像电光一样,左右两偏,两手成为刁罗之状,滚旋绞缠,像蛇一般的缘攀向对方的掌势,他的双手,因为出招太快,已根本看不清什么形状了。
空气中的气流起了一阵波荡,罗钦飞已哼了一声,倏而撒手退后。
定魂掌关龙乘机而进,二人一言不发,即迅速的如电光石火般互相攻拒了七招,罗钦飞面色冷凄的再度揉进,飘忽不定的连连递出九腿十一掌,在韩剑秋的盘旋反击中,银枪将韩冲及时跟进,将其师门真传之“百绝十三枪”连绵使出。
定魂掌关龙沉着脸,目不稍瞬的注意着场上的变化,他此刻已在脑海中浮起一个狠毒的念头,是的,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万万估不到,在他心目中认为充其量只能列为高手的韩剑秋,武功竟高得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大刺刺的以一敌三,而且,更丝毫未露败相。
韩剑秋在一次惊险至极的闪挪中,一连串的缠手涌上,同时逼退了韩冲与罗钦飞两人,他露齿一笑道:“各位,现在该是见彩的时候了。”
罗钦飞脚尖一点,倒射而回,反手就是三掌、七肘、十六腿,韩冲像一只出柙猛虎般扑到,倏然而飞舞的银枪,似落英缤纷,朵朵回旋。
像一支愤怒冲天的利矢,身形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盘旋,那件白色儒衫,已“唰”的一声脱下,衫随手丢,像片铁般向“伏龙堡”诸人头上飞去,其中一个头目,自恃练几年铁臂功,竟向那飞来的白衫一撩,但闻“咔嚓”一声,跟着一闷哼,那名头目已自折臂倒地,哀叫不已。
韩剑秋此时身在空中,迥翔数折,长啸一声,众人只见一道游龙似的白光一闪,已有三名“伏龙堡”舵主,洞胸倒地而死,连叫都来不及。
定魂掌关龙见多识广,不由得惊叫道:“大家注意!这是‘残龙七式’。”
光声未住,韩剑秋已转向围攻朋三省、梅儿两人的江北绿林的七位舵主,白光闪动中,又跟着两声惨号,又有两名江北绿林道的舵主陨命。
银枪将韩冲暴袭而上,黄衫飞舞,一道白色闪光,直攻韩剑秋。
于是这道白色的闪光甫始展现,已与自空中掠起的一片银芒撞个正着,一声巨大的金属响声中,两条人影分由两个不同的角度错开。
韩剑秋在空中一个翻折,冷笑着猛扑罗钦飞,在催命使者的喝骂避让中,袖中刀的锋刃已斩到银枪将韩冲天灵盖。
银枪将韩冲急忙闪身斜步,如行去流水,泻出七步,便他见机虽快,却仍不免被这奇速无匹的刀势,在左臂划了一道三寸多长的血口子。
催命使者罗钦飞,虽仗着那柄细窄弯曲,前端分叉如蛇信的短剑躲过一刀之厄,但头顶发髻仍实被削落地上。
罗钦飞此刻披头散发,厉啸一声,手上白光辉辉,摇晃不定的刺向韩剑秋。
韩剑秋哈哈一笑,迅速的道:“姓罗的,披着长发的冤鬼会来寻你作伴!”
罗钦飞状似疯狂,不要命地冲上来,蛇形剑舞得风雨不透,“山摇地动”、“海天一色”、“风云际会”,一连三招,招招指向韩剑秋要害,端的凌厉至极。
银枪将韩冲却闷声不响的,将手中银枪斜斜左举,满脸凌厉之色,双眼如铃地瞪着韩剑秋。
韩剑秋此时身子刚落地上,一见罗钦飞蛇形剑排山倒海攻来,不由冷笑一声,身躯如风车般转了出去,尚未还手,那一旁的韩冲厉笑一声,手中银枪闪电般刺向他的太阳|岤。
韩剑秋骤觉脑后劲风龚来,此时闪躲已来不及,心念一动,袖中刀以疾速之势撩向袭来之物,脚下同时踏出“流星步”,形似鬼魅般闪向一旁。
韩冲眼看自己兵器已刺向对方,心中方自一喜,不料白光一闪,手中银枪疾然一震,竟险些把持不住,他大惊之下,拚命向外一闪,同时手中暗自用力一挤,藏于枪管之中的“百雀摧心汁”,已无声息的疾然射出,就在这毒汁喷出的一刹那,他骤感手中一阵奇痛,握枪的右手食、中二指,已被对方袖中刀连根削掉。
韩剑秋方自奏捷,忽见对方兵器在目光下,有一丝银线射出,便知不妙,他急一低头,虽然躲过了喷来的毒汁,但头发上却被这“百雀摧心汁”烧焦了一大片,他大怒之下,双目煞气顿射,袖中刀疾然化成了一片刀芒,如闪电般扫向那正踉跄后退的“银枪将”韩冲。
韩冲蓦觉眼前银光暴涨,闪避已来不及,心中一叹,正待闭目受死,“摧命使者”罗钦飞却不要命的将手中蛇形短剑,用尽全力向韩剑秋刀上剁来,只听得“当啷”一声,火星四溅,罗钦飞被震得踉跄后退。
韩冲藉这一挡的机会,纵跃丈外,虽是如此,头顶心一块油皮,已连着头发被削下一大片来。
韩剑秋见状,冷哼了一声,双臂一振,又“嗖”的拔升空中。只见他在半空鸢翻鹰转,袖中刀连绵使出,幻成十数圈的银色光华来,自空中猛扑而下,这正是“残龙七式”之中的第三式“十殿迥轮”。
十圈银光中皆带有丝丝强劲真气,以无比的威力罩向“催命使者”罗钦飞及“银枪将”韩冲。
罗、韩二人,莫说手中现在已无兵器,即使有,也无法挡过此招。
但他们两人到底是绿林有头有脸的角色,决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罗钦飞眼见刀芒临顶,双掌疾推,以全身力量推出,并借着掌力的后挫之力,拚命向外翻身滚出,但他未免想得太妙,名震武林的“残龙七式”,岂是如此容易躲开!
两股凌厉的掌风仅稍稍阻潜了一下来势,仍然快逾闪电般向他们当头劈下。
此时,“催命使者”罗钦飞的身形仅翻出去不及三尺,眼看就得毙命。
韩冲虽觉得那满身刀气向自己压到,却察出来势是袭向罗钦飞,虽然这空间是如此急促与短暂,但在高手来说,仍是避敌自保的一线机会。
韩冲深知自己和“催命使者”之力也无法挡住这雷霆万钧“残龙七式”一击之威。
他暗一忖量,不由一横心,滚地葫芦倒翻出去,此刻,只听得“催命使者”罗钦飞惨厉呼叫,半颗脑袋加上一条臂膀已齐根斩断。
韩剑秋眼看“银枪将”韩冲亡命般飞窜而逃,他没有追赶,口中冷冷一笑,面容悲愤的喝道:“关龙,‘银枪将’韩冲已自顾逃生去了,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江湖义气么?本少爷今天也叫你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话刚完,蓦然听得四周一阵“机括”声响,无数强弓硬箭,自广场四周中的小土堡中射至。
此时,“定魂掌”关龙已不知何时走得无影无踪,韩剑秋俊眼泛煞,长身拔起四丈多高,第一阵箭雨虽已躲过,无奈四周弓箭手太多,况且用的又都是“连珠弩”,威力极强,他身在空中,突然伸手往背后一探,取出了那柄铁骨伞,“铮”
的一声响起,铁锌张开,似飞蝗的箭雨“叮叮当当”的完全被铁骨伞击落。
只见他在空中大喝道:“朋大哥,速带梅儿避开,以防流矢!”
话声方住,倏然一支蛇形剑,似流星般从一土堡中疾然射向韩剑秋心窝。
韩剑秋怒叱一声,倏然运出“六弥真气”护身,他得到“折手残龙”毕生精力相输,有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元之气。
更何况,“六弥真气”是佛家至高无上的绝学,有震撼山河之威,呼风唤雨之技,扭转乾坤之能,吞吐天下之志。
于是,那支蛇形剑离地尚有五尺远,便反弹了回去。
韩剑秋一声大喊,“呼”的在空中一个盘旋,倏然向一间土堡顶上落下,双脚暗中用力一震,那土堡“轰”然一声塌了下去,顿时满天尘土飞扬,他又跃至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连串下去,皆如法泡制,一干躲在土堡内放箭的喽罗门,不由叫苦连天,自其中狼狈窜出。
韩剑秋长声一笑,将右手刀“嗡”的一抖,身刀合一,“嗖”的一声,向众人的头上飞去。
只听得一连串的呼叫惨厉声中,伏龙堡人众头颇纷飞……顷刻间,便倒下了二十多人。
他杀得性起,一声厉啸起处,身形陡然拔升空中,伞打刀斩,两般兵器,带着凌厉的劲气,又向各人罩下。可怜那些强徒,平时只练过几招花拳绣腿,在外作威作福,如何敌得住如此厉害的名家真功夫,眨眼又有十余人毙命,韩剑秋一身雪白衣衫上,已溅满了腥红的血迹。
此时,他心中不由闪电般泛起怜悯之心,他想道:“何苦多杀无辜,不如找一个武功较高的头目,问出关龙匿身之处,了断此间之事。”
他心念一动,蓦然停了追杀,身形拔起空中,“鹰回九转”倏然使出,只见他一连四个盘旋,人也拔高十多丈,双目四扫之下,已瞥见西南方有十多条人影正在作亡命急奔。
韩剑秋不由面色一冷,身形一掠,人已飞出八九丈,向那十多条人影追去。
那十几个正是伏龙堡的舵主,“多手金刚”方虎、“三头毒蛟”武少青,及手下头目等人,还有两个,就是前来谒见“定魂掌”关龙,而侥幸逃生的江北绿林盟主旗下的两名舵主,“铁沙掌”卜芳、“金钱豹”吕才。
他们一见自己这边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也不管他人死活,要紧的是,自己先逃命,但哪里知道煞星高照,仍被韩剑秋发觉。
众人一见韩剑秋以不可思议的超绝身法,自天而降,早已吓得双腿禁不住颤栗,竟再也移不动一步。韩剑秋自空中落下后,见他们如此脓包相,心中不禁十分憎恶,冷然道:“你们自行了结吧!本少爷也懒得动手!”
众人闻听此言,宛如焦雷轰顶,浑身冰冷,都木楞楞的站在那里。
少顷,方闻“金钱豹”吕才嘴角一阵抽搐,张口道:“姓韩的,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但韩剑秋却冷冷喝道:“你们这般无义无信的江湖鼠辈,竟不顾自己弟兄的死活,私自逃走,如此卑鄙小人,留在世上何用?”
他话刚说完,“三头毒蛟”武少青,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凶光,暗自将手中的“三棱两刃刀”握紧,一声惨笑,蓦运全力,将手中兵器脱手飞出,刺向韩剑秋胸前。
韩剑秋根本看都不看,那沉重而来势凌厉的“三棱两刃刀”,隔着他尚有数尺之远,就似碰到一堵无形的铜壁似的反弹回去。
最奇怪的是,竟直取武少青,贯胸而过,血溅当场。
韩剑秋跟着怒叱一声,袖中刀随着他的身形在空中一转,方见白光一闪,转眼间,横尸满地,只有“多手金刚”方虎得以残喘苟命。
韩剑秋怒叱一声,道:“方虎,本少爷并非不杀你,希望你用事实来保全你自己的贱命!”
方虎注视着韩剑秋,默然不言。
韩剑秋道:“告诉我,关龙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说实话,本少爷决不取你的性命!”
方虎哆嗦的道:“你……你……你没有骗我?”
韩剑秋道:“本少爷用信誉保证。”
方虎这才回过神来,道:“此去二十里的白马寨,有一个‘殷氏祖墓’,我们就是得到这个指示向那边撤退的。”
韩剑秋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下次若再让我遇上你,就没有今天这样幸运了。”
韩剑秋果然没有杀他,踅回“伏龙堡”与朋三省、梅儿会合,梅儿目睹斗场,激凌凌打了个寒栗,仿佛才从一个凄怖的梦魇中惊醒,她用手捂着心口,惧怕的道:“哥……韩哥哥……你杀了他们……”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太残忍,是么?”
梅儿的心神这时已大半恢复过来,她的双目中有着隐约的泪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低哑着声音道:“在无边岛,师父只教我武功,教我如何防身,如何在遭遇困难时自救,如何躲开那些不怀好心的歹徒,他老人家是那么呵护我,爱我,好像……好像这世界上没有血腥与无礼,他给了我很多,教我了很多。但是,这许多年来,他老人家却没有教我如何去杀人,更没有教我如何去承受目睹一个人在失去生命时的感觉……啊,这太可怕了……”
韩剑秋眼角微挑,语气却极温柔的道:“你说得对,梅儿,使一个生命毁灭,不论这条生命是美好或是丑恶,都算是一件残酷的事,但是,你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