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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空第35部分阅读

    轻轻地在梁灼背上拍打着,一下、一下,就好像以往年间每一次他安抚梁灼时候所惯用的动作。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舒缓的淡淡香气……

    梁灼心中却陡然升起无可遏止的阵阵寒意,公孙瑾的白衫愈加白,越来越白,白森森的、阴风阵阵的————白!

    梁灼将头搭在公孙瑾的肩膀上,缓缓调息自己体内的气息,尽量不被他发觉,慢慢地、慢慢地……

    意料之中的晕了过去。

    083 魂飞外,佛语藏玄机

    只觉得一阵轻松,像是喘了一口久没有吐出的气……

    梁灼睁开眼睛来,看到分外明亮的光线和分外明亮的脸庞——

    公孙瑾一身白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昏迷中的自己,漆黑的发、微红的脸。公孙瑾低下头去,眼神愈发温柔了些,他俯身低着头,轻轻抚摸梁灼的额头,动作轻柔,手势温和,这样的光景,白衣佳人,温馨场面,即使梁灼此时此刻魂离躯壳也不禁脸红了起来。如同隔着茫茫的雾障,在看别人的故事。

    一阵风吹来,梁灼还没感觉到冷,就已经被吹得眼前一黑,随着那是风亦或者其他什么飘飘而去,心底渺茫的想着,这是在做梦还是死了?自己真的又一次死了?还死在这幻境之中?

    所幸,风停、魂定。

    梁灼打量了一下,虽然梁灼也不知道这虚无缥缈的魂魄到底从何而来的眼睛,只知这是一间卧房,不过在梁府院内,梁灼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是余氏余晚晴的卧房,也算是一间佛堂。

    屋内陈设简单冷清,正中央大慈大悲观音娘娘的台子上放着两座铜炉小鼎,袅袅的檀香从里面迂回而上,整个房间弥漫起清雅的佛香,连床都是灰旧的色调,整个房间宛如一处雪洞般清冷,拂鼻檀香中,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寡淡之意,卧室床榻的左侧,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松枝案台,上面依稀搁着几本从书橱上抽下来的佛经,有《莲华经》、《坛经》还有梁子雄要梁灼抄写的《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梁灼对着案台上的那本《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发起怵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飘荡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自己现在灵力已经全部被封印,即使灵力全部恢复以自己的灵力也不能够随意掌控自己的灵魂,更加不能使其脱离躯体自由移动!难道她确实已经死过去了?梁灼看着自己的灵魂透明如空气般的隐隐约约飘在这间卧房中,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梁灼盯着那本《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稍一思索想起来刚才醒着的时候梁子雄罚她抄佛经,当时她就震住了,以前梁子雄不是最讨厌余氏念的那些佛经的吗?而且梁灼记得,自己有一次因为犯了错误而被余氏罚去佛堂抄这本《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梁子雄知道后还大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当时公孙瑾也不在府内,也没人敢去劝梁子雄,结果梁子雄竟然罚余氏日头底下大声朗诵这本《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一边朗诵还要一边解释,一直解释到所有人都明白为止,后来余氏还没解释完,人就晕倒了,梁子雄派人将她送回去以后,府里的人也再不敢提这件事了,梁子雄更是再未提起。可是这幻境不是按照真实的过往来编造的吗?怎么梁子雄竟然让她抄起佛经来了?还别的不抄偏偏抄起这本《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梁灼觉得整个人,不,整个魂灵晕乎乎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忍不住苦笑起来,自己碰过不少怨灵,真不知道自己哪天死了会不会也心存怨气?会不会变成怨灵?会变成什么样的怨灵?

    梁灼神思飘渺着,手也不知不觉提起笔来,研着墨汁一笔一画的写起来,宣纸如雪,素心如墨,淋漓着跳出的一行小字: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大般若,即大光明月亮船。

    波罗,即乘此船方可出界。

    密多心,多即九天,密即宙心,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即乘大光明月亮船出界。”

    ……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

    “那么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观’可渡,‘观’是唯一之法,是万法归一。那么如何观,谁观?谁渡?”

    ……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

    “自己渡,自己观。即自观方可得渡,佛不渡众生,是众生自渡。”

    ……

    “佛不是不渡,是无法可渡,你观便可自渡,即自观自渡。”

    ……

    梁灼提笔的手猛地一抖,耳边振振,回响着当日余氏的话语,

    “佛不是不渡,是无法可渡,你观便可自渡,即自观自渡。”

    ……

    “自己渡,自己观。即自观方可得渡,佛不渡众生,是众生自渡。”

    ……

    “那么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观’可渡,‘观’是唯一之法,是万法归一。那么如何观,谁观?谁渡?”

    梁灼眼前黑了一下,险些要晕了过去,心跳得厉害,脑海里不断回响起那句“谁观?谁渡?”一些东西在快速地流窜碰撞着。梁灼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她咬着牙,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来维持一定的思路来理清眼前的事实。

    制造幻境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她的性命还是要某一种利益?梁灼想了想,依照目前的处境来看,如果那个人不是为了故意玩弄她的话,那么看来有大半的可能那个人的目的并不是要她的性命。可是既然不是要性命而是利益的话,为什么迟迟不见任何行动?或者说已经行动了?行动是什么?

    但凡幻境终究是虚物,只要是虚物必有可破之法,那么这个幻境到底应该如何破?那个制造幻境的人为何推快了幻境的时间?为什么错过的是自己遇见墨池的时间?难道这个人不想让自己见到墨池?自己见不到墨池与那人又有何好处?

    “‘世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可久在。’”

    这是梁子雄临死之前写给梁灼的信,信中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这句佛经里的句子,可为什么在之前梁子雄一直表现得对佛经甚至佛语都很排斥的样子?梁灼脑中飞快的闪过好几个念头,低首思忖道,

    “《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即乘大光明月亮船出界。……那么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观’可渡,‘观’是唯一之法,是万法归一。”梁灼喃喃自语道,“自观、自观……莫非是…………!”

    梁灼这样一想,全身忍不住全部紧绷起来,心口嘭嘭嘭地跳,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让梁灼几乎就快支撑不下去了,但这一次,梁灼知道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谁也不会来,许清池不会来,哥哥不会来,墨池不会来,黑袍男子也不会来,她必须自己一个人学着勇敢地去面对这一切,否则她就要死,不明不白地死!不,她不要!梁灼的眉头略微蹙了蹙,在神经被逼得越来越纤薄命悬一线的时候,无端的在冰天雪地中又俏然冷静下来,梁灼紧紧攥着手心,试着慢慢平稳呼吸,不动神色默念道,“也许还有一个人该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本来就知道,是我忽略了他?或者是我最一开始就信错了人?”

    魂灵随着意识自由流动,穿过以往嬉闹的假山,飘过枫厅,绕过缠缠绕绕的海棠树,沿着水纜|乳|苤恢逼?br />

    飘啊飘啊……

    除了风声,除了冷清而安静的风声以外,再无其他。

    ……

    终于,找到了坐在书房中的梁子雄。

    梁子雄正低头专注的倾倒一壶茶,茶水如注,茶香四溢,梁灼这才想起来这样的场景记忆之中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在哪呢,梁灼却又想不起来了。梁子雄的胡须越来越长了,今日似乎又长了一些,他似乎感觉不到梁灼的到来,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倒着壶里的茶,茶水倒好了,独自端起一方青瓷小杯慢悠悠地举到嘴边,细细品起来。

    “父王!父王!”

    084 步摇起, 前尘连旧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梁子雄一边啜饮着茶,一边自言自语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父王——”梁灼飘到梁子雄面前又颤着声音喊了一遍,无奈梁子雄依旧像是根本看不见听不见一样,自顾自的一边喝着茶一边轻踱着步子往外走。

    “父王,我是娴儿呀,你到底能不能看见我?你快回答我呀,父王!”梁灼眼睁睁地看着梁子雄穿过她的身体微笑着朝外走去,低下头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大音希声,大智若愚,大劫如梦,大慧无心!”突然,梁子雄偏过头来,直视着梁灼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大音希声,大智若愚,大劫如梦,大慧无心!”

    “父王!你是说给我听的吗?父王,你是不是能够看到我?”梁灼看着梁子雄的眼睛,欣喜若狂,兴奋地朝梁子雄跑去,结果哪里还能抱得住人!

    梁子雄扶须大笑,仰头道,“老也!老也!好好的《道德经》也给念错了!罢了罢了,不读不读了……”

    说完又捋了捋三下胡须,大笑着朝外走去,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正面回答过梁灼的任何问题!

    梁灼立在那,思忖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魂灵猛地一顿,“呼啦”一下便重回到了原来的躯体里面。

    醒来以后,公孙瑾还守候在梁灼旁边,梁灼慢慢睁开眼来,努力坐起身来,顿了顿思绪,柔声道,“若耶哥哥,我好了……”

    “你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会晕?”

    “我……”梁灼猛地怔了一下,对着公孙瑾笑了笑,以尽量平稳的语气道,“我想应该是我这时候体质太弱的缘故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你很在意。”公孙瑾不咸不淡的回答道,但梁灼察视着公孙瑾的眼睛,在她说出这句话之时,公孙瑾温柔的眼眸之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梁灼的心一凉,难道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梁灼这样一想,不由得心跳加快,心里面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咚咚咚、咚咚咚一直响个不停。

    于是,梁灼深吸了口气,略带凝噎的激动道,“若耶哥哥也这般一惊一乍的不肯实话相告,叫我在这里面实在是害怕……害怕的很,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谁……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公孙瑾轻轻的嗯了一声,语气依旧是轻软如风,先前的诧异探究之色一扫而过,似笑非笑的盯着梁灼看,“娴儿妹妹你想多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罢偏转过头去朝外面喊了一声,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婢女。公孙瑾看了看她们,吩咐道,“郡主刚刚才醒,你们扶着她去沐浴更衣一下,然后将厨房里煨的药汤服侍她喝了。”

    “是。”婢女齐声应道。

    公孙瑾说完,又回过头看了看梁灼,梁灼故意装出苍白虚弱之态,朝公孙瑾点了点头,他便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见公孙瑾离开,梁灼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叫过来前面的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婢女,装模作样的摆着郡主架子道,“本郡主命你速速去给我抓几条小猫小狗来!”

    那婢女睁大了眼睛,一脸愕然,“郡主这是要……”

    “去不去!”

    “去!去!”

    “那就快去快回,本公主在这待得无聊死了!”

    “是是……”

    ……

    竹林处,一袭白衣,公子貌若谪仙。白衣翩然间,身旁又立着一个怯生生的婢女,正是刚才梁灼所使唤去抓小猫小狗的婢女。

    “郡主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

    “郡主她还说什么了?”

    “郡主说小凳子的主意好,她玩得开心极了,郡主她还说赶明个大家要是再有什么好玩的法子都要说给她听……”

    “娴儿……”公孙瑾眼睛一亮,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婢女,激动道,“郡主她真是这么说的?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是的是的,奴婢不敢有所欺瞒……”那个婢女小心地审视着公孙瑾的神色,脸上漫起笑意,起声糯糯道,“而且,郡主她还很高兴呢!”

    “是吗?”公孙瑾抬头凝望着远方的天空,略略失神,眼睛里弥漫起久久没有浮现过的喜悦,过了片刻他回转过来,见那个婢女还在那站着,便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药给她继续喝,要是有事再来禀报!”

    “是!”那个婢女应了一声便依依退下了,公孙瑾一身白衣站在那片苍翠的竹林之中,青竹白衣分外写意,如果将那些不堪的过往和不该铸就的错误通通抹掉,那么眼下的这一切又大概会是另外一番样子。

    “回郡主,奴婢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做了。”舒雅而静谧的闺房之中,映着点点烛光,那个婢女的脸透过梳妆台上的青花镜投射在梁灼的眼睛里。

    梁灼不紧不慢地拿着一柄牛角梳子将头发散开了来,一下一下地梳着,头也不回,轻轻开口道,“是……吗?”

    “是……是……是!”婢女一听梁灼这番口气,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奴婢从此只会效忠郡主一个人,至死不悔!只求郡主相信奴婢的一片忠心,千万……千万……”

    “千万不要伤害阿碧是吗?”梁灼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眼波在阿紫的身上打量着,心里道,公孙瑾啊公孙瑾,就算你再怎么谨慎,也终归是百密一疏,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仅凭着对阿碧的一点点印象就敢与你赌这一次!

    其实,梁灼第一眼看到阿紫就觉得有点眼熟,但又确实是没见过,既不是以前梁府的奴婢也不是后来认识的人,梁灼一直觉得心里纳闷,直到无意中看到阿紫头上带着的那支馥郁莲香步摇,脑袋轰然一下,想起了一些事,在她没被夏趾λ赖那耙惶欤??诨使?约旱那薰?镎业侥侵Э逃忻废愎??鲂∽值酿ビ袅?悴揭。?罄慈ノ世兼桑?兼伤凳且桓鲦九模??一故且桓鏊?蝗鲜兜逆九??笔绷鹤泼挥邪旆ǎ?闳美兼擅杌?吕矗?歉鋈瞬皇潜鹑耍??橇鹤频谝淮卧诨使?锛?侥?厥彼?认吕吹哪歉霰蝗似哿璧墓??1蹋∷淙话1毯罄床恢?涝趺椿厥戮谷慌艿搅四?氐纳肀撸??耸贝丝淌悄?匾丫?肟?哪嵌问奔洌?3夷?孛挥写?咚挂廊蛔≡谇辶沟钪小??p  梁灼这样一回忆,才猛然惊醒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阿紫眼熟了,因为阿紫实在是和阿碧长得太像了!不过两人容貌相像是一回事,能不能通过阿碧利用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梁灼心里也没多大的把握,但也只能赌一赌了,毕竟眼下在不确定公孙瑾到底是敌是友之前,还是要有个眼线在身边的。还好,不幸中的万幸,阿紫的确是和阿碧有关系,还且关系还非常不一般!是生死相依的那种关系!竟然这样,便不由得梁灼好好浑水摸鱼利用一番了。

    ……

    阿紫被看得心底发虚,摸不准梁灼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要改变主意了?阿紫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姐姐阿碧就操纵在梁灼手里,不由得心底发急。阿紫想着她自己虽是被公孙瑾暗地里收来的仆人,也应该效忠公孙瑾,但此刻阿碧姐姐的性命就操纵在眼前这个郡主的手里,只要她以准王妃的身份和墨泱随便一说,那阿碧姐姐的命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况且她说的也对,自己虽然是帮助公孙公子看着她,但是公孙公子心里毕竟也还是喜欢她的啊,自己要是得罪了她,她让公孙公子随随便便杀了自己和阿碧姐姐也还不是谈笑之间的事情!自己死了倒也不打紧,但要是为此连累了阿碧姐姐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的!阿紫仰视着梁灼的眼睛,想来想去,心里面一时间是七上八下的,见梁灼还依旧不开口只是盯着她看,心一横,大声道,“郡主要是不相信阿紫,阿紫大可以死明志!”

    “好,你死给我看!你死了我立刻将阿碧碎尸万段!”

    “郡主——”阿紫失声喊道,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梁灼。

    ……

    “快快起来吧,”梁灼看阿紫算是冷静了一些,弯下腰将她缓缓扶起来,浅笑道,“放心,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是一根汗毛也不会动你和阿碧的!”

    “郡主……”

    “好了,你也先别光顾着哭了,既然你是我的人,以后我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彼此照应着就好。”

    085 天正晴,一步一踽行

    南国十二年,墨泱如愿称帝,墨泱的母后——曾经的燕妃蛰居无极寺,封号无忧太后。

    不久,

    帝颁圣令,宣与本年农历八月十八,立梁氏嫡长女梁灼为后。

    ……

    同样的诏书,同样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喜讯!同样的整个梁府按照流年的更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当日的喜悦和沐浴皇恩的感激之情。

    ……

    艳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梁灼冰冷幽暗的闺房。

    外面的锣鼓鞭炮声、故意拔高了音调的谄媚声、你呵呵我呵呵大家齐呵呵的皮笑肉不笑声、咚咚咚的脚步声、小斯尖声颂名的喊叫声……

    “衡州赵员外到!”

    ……

    “送贺礼布匹十担!”

    “黄金五千两!”

    “软烟罗四批!”

    “莹宝翡翠九对!”

    ……

    “御前监察七品大人到!”

    “送浮云玲珑珊瑚一对、前朝卿如意墨宝一幅、黄金两万两!”

    ……

    “边外开阔大将军到!”

    ……

    梁灼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金色的阳光透过九孔微锁窗射进来,照在梁灼的眼睛里,梁灼怔了怔,缓缓从光滑柔软的金丝锦被中坐起身来,环视了四周,耳听着外面的这些声音一个个响亮震地,不由得心底猛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幸亏这制造幻境的主人暂时还没有随意推动时间的打算,否则要是自己每天睁开眼睛来都被告知失忆了,或者又是哪一年哪一月先前的或者往后的时光,只怕她真的会撑不住就彻底的疯了!

    “郡主!”

    有人喊她,梁灼循声一看,是个有着尖俏俏小脸的姑娘,却又不是静好的那种妩媚入骨,只能算有点清秀罢了,梁灼看了看她,脑中一顿,猛然想到如意大概就是这时候对自己萌生恨意的,而那时候自己却简单的以为她是又受了余氏的虐待,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梁灼这样一想,便不自觉地浅笑了起来,弯腰扶起前来伺候的小绿豆,柔声道,“如意呢?”

    “如意……如意姐姐她,她身体不舒服!”小绿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着头酝酿了一会,结结巴巴的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又约摸着心底发虚,怯生生地抬眼直望着梁灼偷瞧。

    梁灼一听就知道这句话不是真话,但现在的她毕竟不是当日的她了,至于如意她恨她,也自然有她的理由,梁灼虽不会怪如意,倒也不会多么热络的去关心她到底是生病了,还是故意躲着她?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事一旦发生早就注定了覆水难收,梁灼想起自己生死一刻的时候如意辱骂的那些话,心中猝然一痛,轻叹一声淡淡道,“嗯,知道了。你下去打点水,我要洗漱了。”

    “好,好的。”小绿豆一看梁灼并没有再追问什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咕噔一下爬起来撩起裙子,兴冲冲地朝外面跑去。

    等小绿豆过来打了洗脸水绞好了毛巾,梁灼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之后手持一卷佛经安然的端坐在落满了阳光的窗前。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菩提,‘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梁灼心里一直反反复复徘徊着梁子雄那天所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梁灼总觉得梁子雄的话是对她的一种暗示,但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梁子雄如果真的是暗示她,那他到底想暗示她告诫她什么呢?还有那个打碎的花瓶里突然涌现的红光,梁灼现在仔细想想,那应该就是灵力持有者或者灵力持有物才会发出的光!可是这红光怎么会出现在这幻境之中?既然出现了,为什么自己后来无论怎么感召都感召不到?梁灼的脸被阳光照得净白如瓷,她眼睛盯着佛经上那一个个墨黑的淋漓小字,思绪万千……

    小绿豆看梁灼一直沉默不语的坐在窗边盯着佛经发愣,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怪怪的,既不像是高兴又不像是难过,脑中一咯噔,想起梁灼先前那一场惊动了全府上下的自杀,猛一警醒,倒吸了一口气,颤声道,“郡主……”

    “嗯?”梁灼回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小绿豆,不明白这小丫头何以两撇眉毛皱得如此有造型如此憋屈!

    “郡主,郡主你要不要……”小绿豆膝行向前,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看得梁灼全身寒颤颤的,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那时候的梁灼不是现在的梁灼,这小绿豆一心护主大概害怕自己要寻短见吧,这样一想,梁灼便站起身来砸吧砸吧嘴,将那卷佛经往书案上一扔,单手托腮仔细地想了想,大声道,

    “要!我要一碗……溪镇产的芙蓉荷花粥、还有……百合堂的四喜点心、春绸丸子、梅花||乳|酪、蜂蜜枣泥糕、金丝燕窝羹、百合撒花盏,”

    “郡主,你这是……”

    梁灼不等小绿豆把话说完,转过头来朝她莞尔一笑,有条不紊道,“嗯……还,还有……”

    “啊————”小绿豆一边迅速地拿笔写着,一边一脸惊诧地抬望了望梁灼,显然被她这突然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

    “好了,就暂时先要这些吧,你快去叫厨房准备。”

    “是是。”小绿豆偷偷打量了一下梁灼,应了一声,一头雾水的走了出去。

    等那些婀娜多姿的女婢端着一个个同样华美精致的瓷碟陆陆续续进来以后,梁灼便好好的坐在了桌子旁,享受着原来的她本该享受的一切。是啊,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斗,不摆正心态在这些一个又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境之中还怎么活下去?梁灼动作娴熟优雅地举起那双精致的玛瑙筷子,细嚼慢咽地品着,比以往她做郡主的时候吃的还要细致些!

    是的,她就是吃给别人看的,如果真的有别人的话!她要告诉那个制造幻境的人,我要与你决战到底!阳光碎金子一般洒落在满桌精致的食物上,梁灼的身上也被照得暖暖的,梁灼不知怎么的油然而生一种豪迈之情,她微微偏转过头,吩咐小绿豆,“给我挑一件喜庆点的衣裳来,我一会儿要去看看父王!”

    小绿豆眼看着梁灼眉眼里全没了先前的晦丧之气,不禁心花怒放,声音轻快地答道,“是,奴婢这就去。”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这个幻境是来一圆我和父王的父女之情好了。”梁灼一边默念着,一边笑眯眯地举起筷子朝那块芙蓉雪酥豆腐夹去,

    “唔~~”梁灼开心地眯起眼角,豆腐爽滑的口感在嘴里面慢慢融化,就像是此时此刻融化在庭院中央的那一滩软软的、柔柔的阳光。

    ……

    “回郡主,王爷不在!”

    ……

    “回郡主,公孙公子也不在!”

    ……

    “你,你们!”

    这这这……………!

    梁灼感觉自己好像卯足了劲结果——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觉得分外扫兴!

    “走,收拾东西,我们出去溜达去!”梁灼拽着小绿豆穿过那群闹闹嚷嚷的小七小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气呼呼道。

    简单收拾了一番,梁灼脱下繁复喜庆的宫装,换上了和小绿豆一样的鹅黄衫子葱碧裙,蹦蹦跳跳的朝外面跑去。

    梁灼抓着小绿豆走出梁府,刚跑到集市上来,便见到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连着明媚的春光一齐乍现在眼前,满街满街穿的花花绿绿闹腾拥挤的人群,吵着闹着笑着说着生气着的形形色色的路人,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时新的衣服料子、珠宝首饰、还有各种各样街头巷尾流传的见闻奇事……

    ……

    梁灼看到她曾经错过的一个世界,她此刻经历的除她之外的一个世界,此刻是多么春意盎然鲜活有趣……

    温和清朗的日光像她此时此刻想念许清池的心情一样澄澈,一样柔情,一样缓缓倾注在她的心间……

    她忍不住幻想,

    会不会,

    会不会终于有一天曲终人散,历经重重磨难之后,她可以应了那一句“好事多磨”,她可以……

    ……

    她可以修得到和她的池一起双双结伴出现在这烟火弥漫的街头,吵吵闹闹拌拌小嘴,然后一直到老,到垂垂老矣……

    梁灼站在门口,迎着阳光张开双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有多久了,有多久她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天地间的这番厚泽温馨?她仰着头,放任阳光裸地晒在脸上,感觉热热的,就好像刚刚那些香喷喷的食物滑进肠胃里的那种感觉,那一种真实的可以闻到可以感觉到可以品尝到可以去相信的真实!

    “郡主……该走了!”

    梁灼睁开眼,对着刺眼的阳光又望了望,突然对这短暂的光和热产生了感激之情,至少籍着这些温暖,还可以支撑她走过一段时光……

    只是不知怎的,她又突然想起那个在漫漫黑夜中一直点灯的那个人……

    梁灼怔了怔,嘻嘻一笑道,“好,走吧,哪里热闹往哪去!”

    “好嘞!”小绿豆也知趣地回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拉着梁灼的手就跑。

    ……

    金黄透亮的阳光洒在梁灼净白如玉的脸上,肌肤白,红唇红,乌发黑,笑意朗朗,有一刹那,梁灼真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时光又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直到大?畔,佳人如雪,人如玉。

    那是梁灼第一次见到慕如雪,那个传说中文曲星下凡的女子,那个墨泱纳妃榜上与夏制朊?呐?印?p  梁灼怔住了,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要买下曾经墨池所住过的那座湖心岛!

    086 枉凝眉,用计留故居

    “这位想必就是倾国倾城的郡主姐姐了吧。”慕如雪带着家丁立在湖心岛上,见梁灼和小绿豆走过来,一个个脸上俱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梁灼觉得浑身不舒服。

    “买下了吗?”梁灼不想与她客套,单刀直入的问道。

    “就要买了,不知郡主……”

    “那就是还没买了!”梁灼态度冷硬地打断了慕如雪的话,头微微一偏,冲小绿豆喊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说完便拉着小绿豆直接往宅子里面走去,头也不回,完全漠视掉慕如雪一行人笑得都会掉下来的虚伪脸皮……

    ……

    大概是昨天夜里才下的雨,昔日的湖心岛在清朗明媚的阳光中犹自泛着淡淡的湿意,梁灼的心口起伏厉害,兀自扶着小绿豆的胳膊这才勉强着走了进去——

    一走进宅子,扑面而来的嫣嫣雾气,令梁灼心中一凛,恍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恍恍惚惚间还能听得到那些人低喊的一声,“七公子。”

    宅子没有多大变化,一进去站在回廊上一望,就是一潭幽碧色的寥寥湖水,无边无际似的,翠绿如墨。

    湖心岛上终年萦绕的茫茫雾气还依然在飘着、氤氲着,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人生。

    曲曲折折的回廊上那些碧绿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荡,如同此刻梁灼暗潮涌动的内心……

    ……

    那大约,

    ……

    大约是,四五月份的光景,时光如同躲在树梢上迟迟不肯开放的雪白的槐花,那时候的湖面有些冷,那时候梁灼的眼睛一闪一闪就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明星……

    ……

    墨池,以前我因为冷而不自觉地向你靠近,但此刻我全身冰冷又应该向哪里靠近呢?

    ……

    一切如旧,一切如旧,只是人非昨。回廊上的碧绿灯笼上的青莲、翠竹、苍柏也还鲜绿可爱,一如当初……

    绿莹莹一片。

    湖水依附回廊缭绕生情,波光潋滟、风光旖旎,恰如那一夜的灯火一般渺茫恍惚,那时,暗夜里他忽然抓着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

    她的手心冰凉潮湿,心一紧,竟湿漉漉的腻了一手的汗……

    她被他,独自在茫茫的夜色中牵引着,不问前尘不问旧事,愿与君风雨同舟,死生契阔……

    他拉着她,

    他拉着她往前走,她低头——

    ……

    漫不经心,看绣花鞋上的海棠花。

    ……

    “郡主……郡主……”小绿豆看梁灼的神色,一脸紧张地在旁边小声地喊着,一旁的慕如雪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梁灼凝视着这湖心岛上的一草一木,一草一木都宛如当初,她甚至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如果,

    如果此刻她喊了一声,墨池,

    他是不是会一身青衫从冷香的屋子里走出来,冲她微微一笑,神色温柔?

    ……

    风打在脸上,湖面上的风一蓬一蓬打在脸上,不疼,但很冷。

    梁灼的一双脚不自觉地朝里走着、走着……

    走过当日她和墨池一起坐下吃白粥的大厅,厅内,一如既往的素朴,雪洞一般。只是桌子上再也不会有清粥小菜了,即使有,也不是当初的那一种。梁灼站在外面冷眼看着,瞧见厅内熟悉的那些桌椅板凳,不禁莞尔一笑,想起当初自己厚颜无耻地缠着墨池,死缠烂打的想要黏着他,现在想想,始觉温馨。

    ……

    湖心岛上稀稀拉拉的几间屋子,依旧是昏黄不清的,淡淡的、镀了一层夕阳的余辉似的……

    地上的青砖瓦块天长日久的,斑驳不清,冷冷冰冰……

    东边阁子的窗子还是敞着的,梁灼走进去一看,猛然省起,这就是当日她曾睡下的地方,从屋子里透过窗,正好可以看到一碧万顷的苍苍湖水……

    那时候,她害怕,害怕夜深,害怕夜黑,迟迟的揪着被子不敢入睡,

    直到半睡半醒之间,模模糊糊见到一个人,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月光,眉色温柔的凝望她,低声道,

    “别怕。”

    ……

    别、怕

    像是两朵悄然开放的白荷花,透过夜深的窗,从茫茫的湖水中央植根到她的心中,悄然生长、铺天盖地……

    ……

    “别怕。”他说这句话时,眼神异常的温和,像是他身后一大片纯白的月光,他微笑着,声音低低的,从喉咙里缓缓发出,像是自苍苍大海上不经意间发出的一个渺茫的音节,像是向晚时分后山上哗哗哗、哗哗哗风过的声音……

    哗哗、

    哗哗、

    他的声音,一下、一下,魔咒一般划进她的心里,沙沙沙、沙沙沙写满了她对他的爱意,沙沙沙、沙沙沙,下满了她对他的相思……

    梁灼走出来,凝望着那片湖水,想起后来在灵界他陪她泛舟苦海时的情景,他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

    可是,许清池,其实我爱上你就是一条不归路,就是一片苦海,可是你叫我如何回头?如何回得了头?

    ……

    “郡主,别离湖太近。”

    “你说什么?”

    “我说郡主别离湖太近,小心掉下去……”

    “呵呵。”梁灼两眼凝视着小绿豆,倏然一怔,低下头去,低低地浅笑起来。

    “郡主,这是怎么了?小绿豆说错话了吗?”

    “没有,你什么也没说错。”她仰起头,心里面瞬间弥漫起蜜汁一样甜蜜的情绪同时夹杂着万箭钻心般的苦楚……

    她低头凝视着湖里面自己的倒影,可可年华,容颜秀丽,光从容貌上讲,依旧是十五岁的妙龄少女……

    只是,她的心早已不复当初的澄澈……

    “别在湖边玩水。”梁灼暮然想起来那一天的清早,她贪玩在清冷的湖面上掬水,当时墨池就说了这样一句话。还有那时候墨池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那时候、那时候……

    那时候的梁灼精灵古怪,跟在他身后一直笑个不停,笑到墨池也不禁毛骨悚然起来,想来当时大约是没什么负担的,心底喜欢便也暗暗的想着,以自己的条件和家世和他在一起左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甚至还幻想了以后他会不会纳妾,要怎么和那些妾室斗呢?要不要和母后一样为他缝制衣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