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去准备些花灯。”
沈慕深似乎松了口气,微微颔首之后便撩开帘子出去,吩咐船家先把船沿岸停下,还没来得及回头让青杳杳出来。对方俨然已站在船头,看着她的神色还有些发愣。深慕深没有动,反倒停在那里,也打量了青杳杳几眼。
傍晚的风与河水湿润的气息夹带着两岸的桃花香迎面而来,安静美好。青杳杳正出神的看着她,白衣如霜月,长眉入鬓,眼神比初见时要温雅很多,却又恍惚离了很远,其间仿佛隔着延绵无尽的山川与永无止境的河流。
她忍不住揉揉眼睛,想再看清一些。却忽然听见船家笑呵呵道:“这位夫人,你的夫君可对你真上心,先前你一直昏迷,他可是一路横抱着你过来的。又亲自给你熬了药。”
青杳杳缓过神,脸上一红,刚想反驳,忽然又发现一个更不对劲的地方,愣愣道:“……她不是我夫君,我们都是姑娘。”
船家这才仔细的去看沈慕深,恍然之下大笑出声:“原来如此。不过两个姑娘出门多有不便,换了男装到是方便很多,这位姑娘气质出众,全无女儿家的扭捏之气,一时眼拙没认出,哈哈。”
青杳杳点头表示对沈慕深的评价深感赞同。
向旁边看去,却见沈慕深脸色却是一僵,反倒又几分尴尬,略微侧过了身。
在这个时代,不会有姑娘在听说别人说自己男人会开心的。青杳杳如是理解。而后又觉得甚为奇怪,难道是沈慕深男装当真是穿多了,如何自己面对她竟然会有害羞这种奇异的情愫闪过。
挑选灯花时,青杳杳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路走的慢慢吞吞,直到原本只有一角的晚霞晕染开整个天空,才堪堪拿着墨水与花灯回了船。然而研好墨,提起笔却又开始犹豫起来。半天犹豫着没写出一个字。
转头见沈慕深垂手倚窗而立,看似不对着花灯有半点兴趣,便疑惑道:“你不写一些么?”
沈慕深顿了顿,摇头:“慕深孑然一身,并无所念之人。”
这花灯总是寄托着美好的愿望,有些人会在上面写下,以期望随着水流飘到更远的地方。不过就算飘到天边,原本就实现不了的愿望自然也不可能凭空实现。只是青杳杳自认自己还是一个少女,自该有如此的一个少女心。
至于同为女人的沈慕深,却像是早早的看清这一切,青杳杳忽然觉得这期间山山水水的,自己与她隔了不少的距离,免不了的有那么一分一毫的羞愧。
青杳杳只得“哦”了声,用白纸练了好几个字,觉得不满意,统统撕了,最后把注意打到沈慕深身上。拿了花灯和笔就走到她边上,举至面前,讨好笑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写几个。”她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字丑,不好意思放出去。”
青杳杳拿了十八年的硬笔头,即使后来的十年,襄墨阳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她写毛笔字,可惜还是不能算太好看,只是能见人的程度,而这花灯又极为好看,青杳杳实在有些不忍心把自己的字放上去。
“……”
沈慕深看了她片刻,迟疑之后,还是从青杳杳手里接过,便在边上坐下,提起笔看她:“你想写什么。”
青杳杳拍手,十分欣喜,眉眼里都满是笑意:“咩姐你真好!”又细细想着:“可是容我思索片刻。”
……
青杳杳斟酌了一会,最后怕沈慕深等的时间太长,也不能再重复掂量,便道:“愿父母平安长乐。”
沈慕深依言写下,字形隽秀遒劲,十分好看。落了笔,沈慕深再想到一件事情,笑道:“如此一说,倒想起你过去未曾提过令尊令堂,却不知杳杳的家乡在哪?”
青杳杳举着沈慕深写完的花灯对着夕阳一边看一边道:“因为我没机会再见到了,所以也不提。”
“人世在世,变化本就莫测,何愁日后没有机会?”
青杳杳把头抬得更高了些,像是举着花灯仔细的着看,声音却更压低:“因为太远了,特别特别远,我没办法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停了停,温声道:“抱歉,慕深唐突,本不该多言,徒惹杳杳伤心。”
青杳杳摇摇头表示无碍,复又微笑道:“说起来你的父母呢……自言自语,有些难:“不过修仙的也应该和俗世没多大联系吧,不过能知道他们在哪,过的怎么样也很好啊……
她虽是在问沈慕深,却是喃喃自语,宛若叹息,沈慕深也并没有回答,只待她说完,又再和声问:“杳杳还想再写什么?”
青杳杳顿了一会,边想边说:“……第二个就祝我师父……祝他早日等到一朵真桃花,给我找一个师娘。”
“……”
“最后一个……她有些晃神,张了张口,却又似乎顾及到什么:“抓了一个灯和笔起来就往外头走:“最后一个不告诉你。”走到一半又回了头,有些不放心,重复:“不要偷看。”
沈慕深当然不会有这个兴趣,但又觉得青杳杳的举动有些好笑。她微笑颔首:“自当不会,杳杳放心。”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河流上倒映星雨柳月,其间有花灯点缀,映照的流水璀璨非常。船只一路而行,两岸人与花灯相对,也更为热闹。沈慕深也放了镜姑娘出来,即使内里不知活了多久,却到底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如此……这花灯会对她的吸引力似乎颇大。
青杳杳和她坐在船头,递给她花灯,镜姑娘原本是在生气,可是看着花灯咬着唇看了很久,最后终于没忍住,还是从青杳杳手里接过,小心的把花灯送到水中。
青杳杳如此与她并排坐着,忽然衍生出几分愧疚来:“不好意思……就这么把你抓来了。”她摸着头发玩笑道:“忽然觉得我好流氓。”
镜姑娘愣了一会,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没抓到重点,只问道:“原来流氓可以形容女的吗?”
青杳杳笑盈盈的,又不乏认真的点头:“嗯。”
镜姑娘再想了一会,该是在思考着词的形容范围。可是她没想明白,倒是总算抓住了重点:“知道自己流氓还不把我放了!”
青杳杳居然承认了:“虽然我是个流氓……可是你再回哪里又要吓到书生了。”
镜姑娘跳脚:“是他胆子太小!再说你们是在担心书生吗?不就是想用我把主人带回去。”
青杳杳自认理亏,更加愧疚:“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他徒弟。那时只想着你可以找到他,可是你又不肯说……咳咳。”她还怀了几分侥幸:“所以……或者你现在告诉我你主人是不是姓襄?”
镜姑娘冷笑,嘲讽:“什么姓襄姓臭的,我不认识。”
青杳杳叹气,一时还是无法判定镜姑娘话的真假。也只得等着。
她一盏盏的把花灯放好,在拿出自己写的那个时候,却踌躇了一会,最后站起身,换了个方向去放。于此同时,河面上忽然起了一整奇怪的风,吹直让人睁不开眼。待青杳杳一转头,发现镜姑娘已经不在原地。
青杳杳十分诧异,沈慕深在她身上施了法,她不能离的远了也不能动用术法,显然不可能是跑了。
忽然的,身侧再卷起一阵风,一个陌生的声音惊呼;“这谁写的花灯,怎么这么丑。”
“……”
青杳杳抬起脸,却见顶上坐着一个人,面上覆了一个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下颔,薄唇轻佻。姿态闲适随意。
镜姑娘此刻正在那人旁边,指着青杳杳恼怒:“就是她!还有一个不是人的不男不女的人抓了我。”
“……”那个不是人,不男不女的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男人啧啧了几声,摇头道:“小姑娘好的不学,怎么学起坑蒙拐骗了?”
青杳杳离的远,男人也遮住了半张脸,但是依旧认得出绝非自己师父。想起自己如今当真算是拐卖儿童,青杳杳更加愧疚。刚想说话。耳边却忽然想起沈慕深的声音:“当时情势所迫。如今想来委实不该,不知青丘公子可否入内小座片刻,在下已备下薄酒,以表歉意。”
青丘公子却是笑了,而且似乎笑的还很开心:“桃花酒,我老远就闻出来了,快快快,进去喝酒。”
镜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要被酒勾搭走的人,气的跺脚:“公子他根本就不是人,不要和他喝酒。”
青丘公子拍了拍她的脑袋,略带责怪:“瞎说,人家姑娘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会是坏人,一定是个误会,喝酒的时候有什么误会解释不开的。”
镜姑娘紧紧皱着眉,很是生气,可是看着青丘公子却毫不听劝,只得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青杳杳最后看了一眼被方才那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花灯,也转头回去。
第九章
船行的偏远了些,窗外只剩下几盏莲灯零落的飘着,慢悠悠的打着圈,夜风气息温柔微凉。等放下帘子之后,便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青杳杳一手支起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起眼前的人。
长眉凤目,难掩周身飞扬洒脱之色。那人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目光毫不避讳,却不见丝毫轻浮之色。
青杳杳咳嗽一声,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垂下眼睛。
青丘公子不收回目光,反笑意深深道:“青妹妹为何一直看着我?”
青杳杳下意识的回答:“哪有看着你。”再一顿,又放下手,错愕的看着他,反问:“青妹妹?”
青丘公子忍笑,面不改色的扯谎:“我见妹妹长的与我家妹子有几分相像,一时便喊了出来。”
“……”青杳杳噎了一会,决定不与他计较:“这镜子姑娘是你家的吧,以后不要乱丢了。”
青丘公子看了看镜子姑娘,又狠狠的揉了揉她的脸,:“这是自然,此事还要多谢妹妹。”
镜子姑娘嫌弃的扯开他的手,又郑重的看着青杳杳道:“姐姐,我觉得你还算是一个好人,提醒你一下,千万离这个东西远一点,他根本不是好人,呸,他根本不是人!”
青杳杳也郑重的看着她,复又佯装苦恼:“怎么办,不过,正好。”她笑眯眯道:“正好我也不是人。”
镜子姑娘思考了下,觉得青杳杳的话无法反驳,遂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想适合的词语。她还想开口,青丘公子却已经啪的一下,把她重新变成了镜子收在怀里。叹气道:“哈哈,小孩子闹脾气,见笑,见笑。”
被称为不是人的沈慕深神色也不见有异,想是不愿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目光落在青丘公子身上:“这镜子看似非同寻常,不知公子从何处而得。”
青丘公子也不隐瞒:“师父给的,至于他老人家从哪来而得,我也不知。”
青杳杳见他提起师父,忽然抬了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咬着唇像在思考什么。沈慕深已道:“公子颇具侠义之风,行事不拘小节,却不知师承何人。”
青丘公子却不似想谈及这个话题,只避重就轻的说了句师父早已归隐山林。
这本是客气话,青杳杳却蠢了下,直接问他:“他去山上了,那是哪座山?”
青丘公子侧头看她一会,笑出声:“青妹妹果然有趣。”
青杳杳在心中扶了一百次额,然后艰难的稳定住面部肌肉:“呵呵。吃肉,吃肉~”
青杳杳刚想伸手去倒酒,却忽然被一只手压住,沈慕深声音宛若耳语一般,淡淡道:“近日你不宜饮酒。”
“……”
青杳杳顿了顿,悟了,脸色却忽然泛了红,可再一想,同为女人,该有的都会有,该知道都知道。委实不该有如此诡异的情绪。她状似不经意的瞟了瞟沈慕深,却见她一脸坦然,忽然觉得自己这情绪实在不恰当,只得捧着脸侧过头,勉强压下了胡乱跳动的心,才重新把目光移了回去。
眼前青丘公子正对着酒盏叹气:“如此佳酿,少了一人对饮,实为可惜了”
外面的声音似乎很久之前便没有再听见,青杳杳没有注意,只专注的看着沈慕深。她的眉眼清冷又温柔,白衣如雪,微微抬头,目光投向窗外浩渺深邃的夜空,有星光洒落在她眼底,平白的透出几分寂寞来。
青丘公子亦是去看沈慕深,笑道:“沈姑娘年纪不大,术法修为却是极好,同辈的道友中难出其右,昆仑山果然灵气汇聚之地,才有姑娘这般人物。”
青杳杳却一副自己被夸了的模样,得意洋洋笑的十分开心,忍不住连连拍手赞叹道:“是慕深本来又聪明又漂亮比较重要。”
青丘公子愣了下,大笑:“是是是。”他停了停又问:“青妹妹可是沈姑娘的师妹?”
青杳杳摇了摇头:“我不是昆仑山的人,认识慕深……她忍不住笑:“这么一回想,到真有意思。”
青丘公子向后仰了仰,双手交叉抱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忽然觉得,青妹妹,我们到真在哪里见过。”
青杳杳对他拙劣的搭讪技巧无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告诉你了,你都不说,这不公平。”
他没有犹豫,几乎是早就准备好回答,即刻笑着道:“韩晏。”
他动作随意的倾了一杯酒,忽然道:“此酒甚好。又得佳人相陪,自然是好上加好。只是。”他叹息一声,目光看向远处漆黑的河水,声音忽然低下来:“只是有些人却不大好。”
沈慕深毫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便是在等着韩晏主动开口提及此事,平静道:“更深露重,诸位何不进来一叙。”
帘子似乎被夜风吹的微微卷起,外面一片寂静。她心下一沉,明白过来,原来周围竟是被人不动神色的编了一个结界出来。这一路想抓她的道士不少,术法她倒也不怕,只怕是遇上直接以剑相对的,到时候武力不足以相抗衡,沈慕深伤也怕未曾大好,也不知会不会落了圈套,会被人抓了回去。
可是这一个庞大的结界十分少见,不知道哪方人士,如此费心费力的抓她?
她没有看见人,却只看见视线被白衣遮住大片,腰身被人挽住侧身带到一旁。她的连莫名的红了大半片,半天没有反应出来。沈慕深比她要高半个头,青杳杳的手下意识的搭在她的肩上,双目对视,出神发懵,委实是一副……少女娇羞的模样。
韩晏张了半天口,颇有些惊讶,惋惜道:“沈姑娘你身手当真极好,不过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你一个姑娘家,何必亲力亲为呢,不如交给在下如何?”
沈慕深看了看还在神游中的青杳杳:“……韩公子说笑了。杳杳先前为我受了些伤,自然要多加照看。”
顿了顿,眼中又露出几分无奈,虽然微微皱了眉,却不见丝毫厌恶之色:“只是杳杳可否先放开手?”
青杳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一手搭在她背上,一手抓着她前襟的衣服,目光转移了反复三次,才反应过来一般错愕的放了手。想了想,又宽慰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姑娘家,抱一抱没关系。”
……
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再多加思量,奇异的灵气急速迫近,不出片刻,船头便闪现出三个人。衣着不似当世,周身气息内敛,也不见得带了杀气。然而,却一眼都没有去看她,反倒是对着韩晏来的。
三人右手按左胸,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对着韩晏施了一个古怪的礼节方才开口:“晏大人。”
青杳杳觉得这礼有些眼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不过倒是松了口气,放了心:“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幸好不是抓我的。
韩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表情看起来不甚欢喜,甚至还很苦恼:“你们怎么又来了。”
沈慕深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站在一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为首的那人再施一礼,看起来对韩晏颇为恭敬:“一岁时间已过许久,晏大人如今必须回去了。”
韩晏没有再理他们,这话是对着青杳杳说的:“一时之间我也不好解释,总之——”韩晏一把抓起青杳杳往前一丢,声音被风吹散:“这几个人就拜托姑娘了,务必替我拖延一二。”
韩晏速度极快,青杳杳一时连步子都还迈开,就直接觉得身体一空,被人一丢,便直冲着他们过去,船身太小,三人避无可避,竟被青杳杳直推到湖底。青杳杳亦立在船头摇晃挣扎了片刻,最后也无可避免的随之一头栽在水底。
夜色颇凉,如今被水一浸衣服都湿透的贴在身上,阴冷的十分难受。她正晕头换晃脑的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都还不清楚状况。下一刻便是手腕一紧,她咳嗽着被人提上了岸。
这个声响动静颇大,很快被船家注意道:“姑娘可是落水了?”
在韩宴离开后,此地的结界也已解开,一眼望去依旧是莲灯流水,十分热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
沈慕深解了外袍子给她披上。又吩咐了船家寻个隐蔽的地方靠岸。
青杳杳头发都贴在脸上,衣服贴着身线,她双手拧干发尾,把湿透的外裳脱了,架在一旁。沈慕深神色一顿,忽然便侧身站了起来。
青杳杳没有注意到,一边拧着头发一边气愤道:“再让我看见他就把他丢下去!”
“……”
又疑惑:“不过真奇怪,我落下去怎么就没看见那三个人了?……这个礼也好眼熟,可是怎么就想不起来。”
“……”
青杳杳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沈慕深一直一言不发的站在外侧,不禁奇怪:“你在外面看什么,不冷吗。”
沈慕深停了一会才道:“夜里风大,你先穿着我的外裳。”
青杳杳低头看了看,忽然有些窘迫,扯过她白色的外裳就把自己老老实实的包起来。
忽然又觉得不对,咳嗽一声,理直气壮的站起来,一手搭在她肩上,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有什么,大家都是姑娘家,该有的都有……
她侧过头,默然一会,淡声道:“……靠岸了。先上去吧。”
回了客栈以后,青杳杳换好了衣服,又看着折叠好的沈慕深的白衣,趴在桌子上发呆。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烦,就想闭上眼睛,奈何一闭上,眼前便闪过一片片白雪,耳边反复的听见那个声音。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就在灯花摇曳下抓住她的手。
再一转,便是自己抓着她的衣襟的时候,怀抱似乎隔绝了夜里的寒气,只可以听见沉稳的心跳。
青杳杳深情恍惚,揉了揉额头,委实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在想什么。
第十章
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了,可是她趴在桌上毫无睡意,手指有意无意的推着摆在面前的茶盏,双目失神的不知在思考什么。
“夜色深沉,青妹妹为何辗转难眠,可是心有所思?”
这声音来的十分忽然,青杳杳被吓了一跳,立马坐直了,脑袋都被激的清明了不少。顺着声音看去,便看见韩晏抱胸立在窗口,正挑眉对她笑。青杳杳思及前事,瞟了瞟还没干的衣服,显然有些不欢迎他,冷硬道:“夜色既已深,你又有何事?”
韩晏饶有兴趣打量着她,故作叹息道:“先前我们还一同饮酒,妹妹如今倒教我好生难过。”
青杳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大半夜私闯一个姑娘的房间我还能怎么对你?再叫你进来喝酒?”
韩晏挑眉,又笑了笑,居然接口:“若你不介意……
想不到他会这么回答,青杳杳目瞪口之后,立刻截口:“我介意!”她捏了决,把柜子移到门前抵住:“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韩晏看了看被移来的柜子,再看了看青杳杳。也不在逗她,便直接问道:“青妹妹可知,沈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青杳杳有些不耐烦:“隔壁,不过她应该已经睡了。”
韩晏道:“我方才去过,无人。”
青杳杳愣了愣,没有说话。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韩晏找自己说此事是有何种缘故。
他再问:“你们后来可曾与那三人交手?”
青杳杳刚想回答,又想起来,转了转眼珠,反问道:“这个和你之前问的有关系吗?”
韩晏手一抬,轻松松的把柜子移开,推了门进去,瞧着她:“你之前落水可有异常之事?”
青杳杳说起这个就来气,愤愤道:“大晚上的,你跳进去试试?”
韩晏忍笑:“既如此,在下现下也只得赔礼,若得了空,也跳倒水里,给青妹妹解气。”
青杳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满意的连连点头:“好好好。”
立刻,脑袋被扇子连敲三下。
青杳杳恼:“你——
除了师父,没人会打她的头,青杳杳如今被韩晏敲的非常不愉快,只想把他从房里踢出去。然而韩晏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披风,抬手一送,便从青杳杳头顶落下,盖住了整个脑袋,青杳杳挣扎了一会,才找对位子钻出来,怒目看去。
“走了,找你家沈妹子去。”青杳杳被他拽着,无法避让,只得一起从窗口跳下。路上不见行人,那些花灯也都已经熄灭,唯有天上一抹月华隐约。被带着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机会甩开他的手。
任何一个人,被人莫名其妙的拉出来都不会太愉快,况且这个人先前还制造了不小的不愉快事情。奈何武力值有限,青杳杳受制于人,不能离开,只得被他强迫带走。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才认识一天的青年绝非是坏人。但是自己却莫名的看他不顺眼。尤其是在她问出:“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凭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韩晏居然再抓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理所当然的指出她现在受制于人的问题:“凭你打不过我。”
青杳杳被这回答噎了一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艰难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是拐带民女。
韩晏愣了下,咳嗽一声,但是手依旧没有放掉,牢牢的把她拽住,话语听起来像道歉,可是行动表情和语气,无一都没有一点道歉模样:“在下疏忽。不过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接下来果真一边拉着青杳杳快步走着,一边开始开始解释。
“之前那河中心灵力波动,青妹妹可有察觉?最近附近亦是来了不少修道人士,便是为了那即将显示的月魄石……
青杳杳打断他,认真问:“月魄石是什么?”
韩晏惊讶,脚步一滞:“你尽然不知道……你……顿了顿,他只得开始科普:“所谓月魄石……闻说是上古异宝,可净化一切煞气怨气,曾与魔兽刺渊一同封印,如今闻说封印之力微弱,修道之士唯恐刺渊再度显世,又闻如今此地灵力异常,他们多为此事而来。”
原来是这事,青杳杳总算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
科普完毕,韩晏再瞧了瞧她,忍着笑:“青妹妹也要小心,别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抓去炼药了,听说有个门派名叫青玉坛,专修炼妖之术。”
“像你这样导行浅薄的小妖精小鬼怪,是他们最喜欢抓的。”
“……我见你修为道行也不弱……可是怎的如此……
接下来的话,青杳杳再也没有听见,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不停的回荡重复着着青玉坛三字。她停住脚步,听见自己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在胸膛里跳来跳去,一阵冰凉层次泛开,声音都开始抖了:“青玉坛?衡山上的?”
韩晏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随意的点了点头。
青杳杳神情恍惚的向前走,连何时挣脱甩开他的手也不知道。
她来这里十年,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在山上过的,认识的妖精比人多。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十分有限。
今次消息真真震惊的无法言说。
青玉坛是什么,她自然是记得的。原先只当自己所在时代是一个历史之中不存在的,不想竟然落入一个由精神力构造的世界。她觉得现在自己脚步都是虚的,一步步像点在云端一样不真切。这消息来的实在是太晚,她在这生活了十年之后才被人无意间提及。青杳杳心情十分复杂,复杂的说不出一个字。回想起直接那个古怪礼,青杳杳也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眼熟。直愣愣的朝着韩晏看。
想来,韩晏他是幽都的人,还是乌蒙灵谷?总归应是女娲一脉的人。不知那把剑现在如何,那个半个魂魄现在又在哪里?
韩晏忍笑,又敲她脑袋:“为何看着我发呆?”
青杳杳目光迷茫,精神恍惚,连他敲脑袋的火都没有发:“我……
还未说完,耳边便想起哗啦水声,从河中心越起一道白影。虽是破水而出,白衣却是清爽,半点水珠都没沾上,在夜色之中分外出尘醒目。
那白影扶着按上的柳树站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脸色不是很好。
青杳杳刚才虽然十分震惊,但是看见这白影却把那些情绪全部丢了,直接闪行到她边上,解了自己的披风就套在她身上。触到她脸颊的时候又是一惊。又去摸她的手。
沈慕深有片刻的躲避,最后却还是被青杳杳抓住了手。
青杳杳着急,连带忘了刚刚想问韩晏的话,眼里似乎只看见苍白的脸色,担心:“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凉。”
沈慕深摇了摇头,放下扶着树干的手:“不过是水下阴凉,呆的久了难免如此,烦杳杳担心。”
见沈慕深去看韩晏,青杳杳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解释道:“他刚刚说来找你,又说此地灵力异常,有月魄石什么。”
韩晏瞧了瞧沈慕深,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在下也是怕沈姑娘有事,如今沈姑娘既安然无恙,只是方才大动术法,气息未曾调理平顺,也该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在下再登门来访。”
说完,便拱手一礼,未加迟疑,转身离去。
他来的突然,走的也十分突然。青杳杳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骤然崩塌的对世界认识让她十分心慌,但是没有比眼前活生生的沈慕深更加重要,两相比较之下,青杳杳眼下担心的只有眼前的人。至于这个世界,她误会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误会一会。
青杳杳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嘟囔:“真是奇怪的人。”
方才也是察觉出沈慕深气息不稳,认识以来,除却那次傍湖村,从未见她气息如此。青杳杳还是担心,见的韩晏走了又开始问:“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是不是哪里伤了?还是旧伤复发?为什么要一个人跳水里去,就算有什么事情非去不可,为什么不叫上我?”
沈慕深静静听她说完,看了她一会,眉眼染了几分笑意:“不过见此地有异,探查一番,不想惹了点麻烦,教的杳杳如此担心,是我的不是。”
青杳杳明明是她受了伤,最后反倒温柔的安慰自己,直到听了到最后,心一颤一颤的动,竟觉得凌冽的夜风都温柔起来,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你,你……
她挣扎了半天,最后终于感概的看着夜空,喃喃道:“明明大家都是女孩子,可是你哄女孩子开心脸红的功力当真使我望尘莫及。”过了一会,她望着天,又庆幸的补一句:“幸好你不是男的……否则我……我或许真的会慢慢喜欢你。”
沈慕深手一顿,垂下眼没说话,神情不辨。
青杳杳立刻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唯恐沈慕深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癖好,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我对女孩子一点念头都没有。”她恳诚的又接了一句:“真的!”
顿了顿又说:“我真的……再次解释的话未出口,又觉得自己解释过多太刻意,硬生生的开始转移话题:“那个……哦,对了,听说最近修道人士这么多,都和月魄石有关,这东西真的这么大厉害?”
沈慕深道:“当今无人见过,这些这不过是书上所载。”
青杳杳“哦”了一声,又问:“你刚刚就是去找这个珠子了?”
沈慕深叹了口气:“水中有个结界……连我也不能破除,只是近来有些松动,灵气外溢,方才我用神识探过,里面深不见底,不曾见到封印着刺渊。”她停了下,又问:“近来你的旧伤可好?”
见沈慕深忽然问起这个,青杳杳有些奇怪:“没事,封印还挺结实,看起来不会这么快溃散。”
沈慕深点点头,似乎回忆起什么,眼底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我有一物存于衡山,未知杳杳愿意留与客栈,等我回来,还是过几日与我一同取来?”
青杳杳想也没想,理所当然:“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
不知不觉间,这路便已走到了头。青杳杳回头望了望,忽然觉得这段路,委实有些短了。
身边沈慕深声音听起来有些倦乏:“我有些累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
第十一章
阳光和煦,晨风温软。推开窗便可以听见楼下市集叫卖的声响,极为热闹。青杳杳撑着窗子向下望去,视线转了好一圈,才终于停在客栈楼下的桌椅上。
然而,似乎早就有个眼神等在哪里,待的她目光落下,那人一边敲着扇子,片刻之后,居然对她举了一笼包子,笑的飞扬洒脱。
青杳杳愣了下,既而立刻合上窗子。对他独特的打招呼方式表示无语,抽了抽嘴角。再对着镜子稍作整理了一番,便推了门出去。没走几步,却看见沈慕深负着剑若有所思的扶着栏杆静静的站着,像是在出神。
青杳杳止了脚步,看着她发起呆。
白衣广袖,青丝柔顺。眉毛似乎比以往更长了些,几乎要斜飞入鬓角,她微微抿着唇,侧着看去,她的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应是察觉到她的到来,便略微偏了脸,对她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青杳杳斟酌了半晌,感叹道:“慕深,自从你穿了男装,真的越来越男人了。”
而且觉得脸长的都有些不一样了
沈慕深只是摇头笑了笑,似乎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青杳杳歪头看了一会,又道:“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沈慕深:“……”
“青妹妹,你们在说什么,我在这等了许久,这一笼包子可都要凉了。”
她还想继续打趣她,韩宴的声音却十分不恰当的响起,恰好截住了她接下来的话。青杳杳略有不满,但是被他这么一打断,沉默过后反倒有些莫名不好意思。她咳嗽一声,便快步走到门外,在韩晏对面坐下。
韩晏起身换了位子,坐在她边上,敲着扇子,笑:“青妹妹怎的坐的这么远?”
青杳杳四处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水桶,哼了一声:“怕你再丢了我下去。”
“哈哈。”韩晏愣了下,笑出声。见的青杳杳脸色越来越黑,只得硬生生的忍住,最后打开扇子遮挡了些,摇头道:“青妹妹还记得这事啊。”
青杳杳咬牙切齿道:“你试试大晚上的被人丢在水里。”
韩晏“哦”了一声,忍笑叹气:“那好,改日妹妹选个地,我一定给你跳下去,如何?”顿了顿。又无奈:“才见了三次,青妹妹却有两次不待见我。”
青杳杳不再看他,语气听起来头头是道,可是话说出来却十分不讲理:“因为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喜欢欺负人的样子,如果我待见你了就会被你欺负的很惨。”
韩晏对她强词夺理无中生有的回复,张了张口,半天憋出不一个字。
青杳杳不管他的表情,想了想话题引到正道上,咬着包子:“你昨天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晏四处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这大街上的怎么好说这些,先吃包子,吃包子。”
青杳杳却一副和他杠上的模样:“反正没人听见。”
韩晏瞧了瞧她,也没有生气:“改吃东西的时候便莫在想那些烦心事了,过后再说。”
青杳杳还想说话。
却听见沈慕深摇头制止道:“杳杳别闹。此地说起总归不妥,回到楼上再议不迟。
青杳杳“恩”了一声,细声细气的赞叹:“还是慕深想的周到。”
韩晏一愣,一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杳杳对着目光浑然不觉,托着下巴看着沈慕深,犹豫道:“说起来,觉得你脸色还是不大好。”
沈慕深淡笑:“无妨,杳杳无需担心。”
青杳杳垂下眼,见她对着自己又是十分温和得体,但这温和却处处透着疏离,她觉得有些不大好过,停顿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口还想说话,最后似乎想到什么,最后只得摇头把话折在口中。
……
到了楼上,韩晏收起先前玩笑的模样,一脸凝重的看向沈慕深:“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