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心上该怎么办,又告诉她,“你家这地势虽高,可后头就是山,到时候雪水冲下来,就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咱们还是未雨绸缪早些做些应对才是正经。”
金鱼儿连连点头,可心里却是越来越慌。铲雪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踩雪声,才松了一口气,都忘了要把铁锹放回去就迎了上来,要把春汛的事儿告诉罗稻葵。
这一个月来,罗稻葵宁可自己的双手冻的萝卜似的一跳一跳的痛,也坚决不肯让金鱼儿铲一锹雪。是以金鱼儿只能拣着罗稻葵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铲会儿雪。可罗稻葵眼头亮着呢,一上眼就能看穿金鱼儿的小动作。
可这会子金鱼儿手里还握着铁锹呢,罗稻葵却全然没有发觉。只吁了一口气,告诉她,“鱼儿,刚刚七叔公统计了一遍,十三叔公和十六叔婆好几个长辈都不大好了,尤其是十三叔公,怕是熬不过去了。”
罗稻葵是刚从祠堂回来的,今儿雪一停,七叔公几个村里头颇有威望的族老就召集了村里头的所有的成年男丁集会。
一统计下来,竟有三四十人都害了病,其中病势汹汹的老人就有五六个,伤风发热的孩子更多,另外摔伤的也不少。坍塌的房屋、受伤甚至冻死的牲畜更是多的吓人。
金鱼儿也确实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只日不通音讯罢了,村里头竟又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只更叫她心里“咯噔”一下的是,罗稻葵竟也觉着融雪后很可能发生洪灾等灾害,“……九叔公说他小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气温突然升高了,只一晚上的功夫积雪就都化开了。再加上咱们村正好在洗马河下游,桃花汛一来,立马就发起了大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惊喜
虽说萧飒时常替金鱼儿抱不平,可到底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还是勉强能够称得上一句安逸的。
起码衣食无缺,与萧飒印象中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青黄不接、典儿卖女等等的乱象半点不搭界。
或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萧飒已是记不清刚来时的担忧恐惧与庆幸了,还是直到此时此刻,才又重新认识到生活的艰辛、生存的艰难,认识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无力和渺小。
益柔不比萧飒,她从来没有见过洪水滔天、河落海干的场面。不管是天灾也好,也罢,在她的印象里都只是一个浅浅的影子,顶多也就是逃荒的百姓、抛荒的田地……而在那时候她会做的、能做的,除了施粥也就是舍米了。
当意识到金鱼儿很可能就要亲身经历天灾时,脸色大变,心里头的那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手足无措,连声问着萧飒该怎么办。
可萧飒的老家是出了名的风调雨顺,尤其是自打她慢慢记事儿起就鲜少有洪灾、旱灾的出现。虽然也算临海,可每年的大大小小的台风都是擦身而过,更别提什么雪灾、泥石流了。顶多也就是在新闻上见见那些多少年不遇的灾患。
福窝子里长大的孩子,虽然知道面对可能发生的自然灾害要未雨绸缪,可除了知道要储存粮食和饮用水、加固房屋、及时逃生与自救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况且这里连并不靠谱的天气预报都没有,也没有编织袋防洪袋,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提早做好应对,更不知道一旦灾害发生,官府会不会及时地担负起救灾救荒的职责,能不能够及时地救济和安置灾民……
不过对于一摸两只脚的益柔而言,这已不亚于佛语纶音、雪中送炭了。又很快稳住心神,凭借丰富的生活经验同萧飒商量着该如何防患于未然。
金鱼儿就算再成熟懂事儿,可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再加上这些年来虽称不上风调雨顺,可到底十风五雨,还算适宜,她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儿。
不过罗稻葵虽只比金鱼儿年长四岁,可不管是领着寡母幼妹独自过活的时候,还是进了壮班讨生活的那些日子,不说如何趋利吧,避祸总是本能。又到底在壮班经历过,知道的总比寻常的百姓们要多的多。
虽还只是推断,却不肯冒这个险。
同金鱼儿商量,“虽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可若等到亡羊补牢那就来不及了……”
很快就整理出一整套的预防措施来,而且同金鱼儿分工协作,他去加固房屋围墙并清理积雪。让金鱼儿把家里头的粮食、衣被并火折子等物都放置到高处妥善保存。又让金鱼儿蒸煮热食,尽量多的把家里头的米面都做成可以即食果腹又方便携带的吃食。到最后实在不行了,还要把家里头的猪羊都宰杀了做成熟食……
金鱼儿忙不迭的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比脸色还要苍白。
罗稻葵很是心痛,手指轻轻抚过金鱼儿的嘴唇,“不要怕,只是有备无患罢了,何况还有我呢,不会有事儿的。”
金鱼儿又是好一阵的点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只罗稻葵心里头并不似表面上这样冷静的,可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些,而是要出去报信。
虽然暂时进不了城去不了顾家坝,可到底要知会陈俊罗栀子一声,如果他们也已是意识到了,那自然最好。若是还不曾放在心上,自是要提个醒的。
“还是,还是我去吧!”
虽说桑峪里就在罗家沟隔壁,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雪也停了,可到底要带着铁锹出门的。况且虽是一条村道走到底,可谁都不知道那路况究竟怎么样,金鱼儿说什么也不放心罗稻葵受这个累、冒这个险的。
忍了半晌也没能忍住,拉着罗稻葵的衣角,满脸的哀求。
罗稻葵伸手捋了捋金鱼儿垂在鬓边的额发,笑道:“放心,我不是一人去,大堂哥也要给大堂姐家报信儿,我俩正好顺路。”
金鱼儿听了这话略略放心,可到底眼皮子总跳,心里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咬了咬牙,央求罗稻葵,“那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罗稻梁正好踩雪过来,把铁锹架在门口,抹了抹脸上的汗向罗稻葵道:“我看你就别去了,我顺道去趟陈家就是了。”
罗稻葵哭笑不得,安慰妻子同罗稻葵,“放心放心,自家知自家事儿,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同罗稻梁一人喝了一碗热茶暖了暖身子,出来工房拿了柄平头铲,又带了把木头做的推雪板。罗稻粱眼睛一亮,拿在手里试了试,“这个用来铲雪倒好。”
罗稻葵点了点头,又道:“就是铲不了硬雪。”
不过若是刚落的新雪,用这推雪板除雪,不但清除面积大,而且速度也快。而且经由罗稻葵稍稍改进后,比金鱼儿照着萧飒的描述做的那个简易推雪板要轻巧灵便的多。
兄弟两说着话儿出了门,刚走出去几步路,就见不远处有一人扛着铁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兄弟两大惊失色,忙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陈俊,看到两位舅兄迎上来,嘴角一咧,就没顾得上脚下。一滑,就听到“咚”、“咚”两声,原来不仅摔了个死跟头,肩上的铁锹柄还正好砸在了头上,发髻都歪了。却不知道疼似的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袄子,大声打着招呼。
罗稻葵唬了一大跳,拉着陈俊看了看,见他虽揉着脑袋,嘴角却咧到了耳后根,又惊又喜,“你怎么过来了?”
陈俊嘿嘿的笑,“哥,大堂哥,栀子怀孕了,我过来报信。”
中气十足,喜不自禁,就连站在院门口的金鱼儿都听见了,立马就欢喜了起来。
罗稻葵也乐傻了,“真的啊?几个月了?怀像怎么样?”拉着陈俊站在当地就问了起来,还是经由罗稻粱提醒后,才火急火燎的拉着陈俊回了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活路
彼时还心惊胆战,此时已笑逐颜开。
金鱼儿笑着端上了家里头仅剩的醪糟鸡蛋,拨了拨当地泥塑火盆子里的麦糠,自灶膛里夹了两块尚燃尽的柴火架在上头后,就站在一旁听陈俊说着罗栀子的喜事儿。
“……我原还犯愁呢,我娘总说怀我的时候可不安生了,明明是春夏天,可一会儿想吃豆梨一会儿想吃酸枣的,把我爹折腾的够呛。我就想着若栀子想吃这些了,我可上哪找去……没想到她竟没事儿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从不挑嘴,也不犯恶心,脾气也好。我娘说栀子这是随了岳母了,当初岳母怀栀子的时候怀像就是这样好,可把她眼气坏了……”
罗栀子是大半拉月前小日子过了七八天都不曾换洗,被陈母发觉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已是坐了胎了,当时就喜极而泣了。
在院子里扫雪的陈俊听到消息亦是高兴坏了,手足无措地黏着罗栀子团团转。虽听了父母的话,知道太过张扬会惹得胎神不高兴,反而伤了孩子。可到底罗稻葵同金鱼儿都不是旁人,所以迫切的想过来报喜,好叫二人欢喜欢喜,也好叫二人放心。
只自此后风雪越来越大,罗栀子说什么都不舍得丈夫出门,陈母也觉着这或许是菩萨的意思,不叫惊扰了孩子。
陈俊只得作罢,一天天的盼着雪止。这不,刚出了日头,就扛着铁锹出了门。原本两盏茶的路程偏偏走了大半个时辰,可陈俊却半点疲乏都不见,兴兴头头的同罗稻葵比手画脚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罗稻葵盼着当舅舅已是盼了大半年了,兴奋之情亦是难以言表。不管陈俊说了多少遍,还是听的有滋有味儿,忙不迭的点着头附和他,之前的忧虑好像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了。
金鱼儿也听住了,打心眼里替罗栀子感到高兴。
她嫁进来的日子还浅,还自来没同罗栀子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可罗栀子是和顾锦鲤差不多时候出的门子,顾金桂的幸灾乐祸、陶氏的忧心忡忡,她都看在了眼里。
吁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东屋。
家里头是明三暗六的格局,被划分为两间的东屋里头是内室,除了临床的大炕外,还齐齐整整的摆放着箱柜、杌凳、衣架、巾架、盆架等等的金鱼儿陪嫁的家什。外头那间的格局要比内室小上一些,贴墙一溜摆着罗家的旧家什。
金鱼儿打开外间靠门的圆柱立柜,把上回顾金琥特地带来给她补身子的大包红糖拿了出来,又找了张红纸,想也不想就倒了一多半,包了个漂漂亮亮的纸蓬包。
萧飒就朝益柔挤眼睛,“可真大方!”
金鱼儿不知道,萧飒也不知道,可益柔却是知道顾金琥带来的这包红糖并不是普通的红糖,竟是鼎鼎大名的义乌青。
因着产自浙江义乌,再加上色泽嫩黄中而略带青色,所以这红糖又名义乌青。素以质地松软、散似细沙、纯洁无渣、香甜可口而著称。就是在益柔看来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更别说对金鱼儿而言了。
这一向的,金鱼儿还不大舍得吃。直到萧飒吓唬她,说是她不但怠慢了顾金琥两口子的心意,而且还糟践了好东西,因为红糖放久了是会长虫子的。
金鱼儿吓了一大跳,益柔从没听过连糖也会长虫子的话儿,可见萧飒义正言辞,而且还没向她眨眼睛,就默认了,金鱼儿这才开始隔三差五的吃起了红糖来。
听到萧飒的调侃,益柔却是点了点头,看着金鱼儿又拣了半袋子风干栗子、半袋子大枣。装了一小坛罗栀子爱吃的瓜酱,又挑了两大块肥厚的腊肉、两串腊肠才罢手。
这些吃食,想来陈家并不缺,可到底是娘家人的心意。
罗稻葵见了眼里含笑,连连点头,只看到那包红糖的时候,却是有些踌躇了起来。
“哥哥嫂嫂,我又……又不是来讨东西的!”陈俊看到这些东西却是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涨红了脸。
罗稻葵反应过来笑嗔道:“胡说八道,这是你嫂嫂给栀子补身子的,和你什么相干,你只管领了就是了。”
陈俊还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叫我娘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呢!”
“又说呆话。”罗稻葵哭笑不得,拎了两只箩筐出来分装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同你一道回去,婶子不会说你的。”
陈俊愁眉苦脸,“哥,栀子不让你去瞧她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着他,“你刚刚同大堂哥要去哪呢?”
罗稻葵一拍后脑勺,差点忘了正事儿,“瞧我这脑子……”说着把心里头的担忧告诉陈俊知道。
陈家人也想到了气温上升的太快或许会发洪水,却没有意识到可能会有山洪。陈俊一听这话就是心头一凛,脸上也再不复之前“傻老公”、“傻爸爸”的神色,朝罗稻葵正色道:“我这就回去告诉爹爹。”说着竟就要走了。
罗稻葵愕然,忙拦了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大堂哥还要去大姐夫家报信儿,咱们正好一路走。”
陈俊却是等不得了,急得不得了,“大堂哥什么时候过来?栀子在家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罗稻葵目瞪口呆,心里却是高兴的,笑道:“大堂哥肯定是家去报信了,你瞧着吧,大堂嫂马上也会过来,还有五妹妹……”
“早知道我就悄悄同你们说了。”陈俊张了张嘴,颇为后悔的嘟囔道。
不过好在是大堂哥,应该不会宣扬的大家伙都知道吧!
罗稻葵生怕陈俊等的心焦,便又和他说起了罗栀子,金鱼儿走到院门口朝外张望。
虽才未正左右,可这一来一去的可是要花不少功夫的,冬天日头落的早,还是尽早出门的好。
探着头往西边看,却听到东边传来“嘎吱嘎吱”的零碎踩雪声。刚转过身来,却是大伯娘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见到金鱼儿就哭了出来,“稻葵媳妇,我这可怎么活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发作
正侃侃而谈的陈俊被那一声破空的尖利哭声唬了一大跳,滔滔不绝的话头戛然而止,跳了起来径直朝外头张望。
与之相比,罗稻葵就显得镇定多了。毕竟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想到出去了的金鱼儿,还是眉头紧皱,快步迎了出来。
陈俊探头探脑的跟在后头,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并不敢说话。走到院门口,却见一壮硕妇人趴在金鱼儿肩上失声痛哭,把金鱼儿晃得如风中摆柳几欲跌倒,傻了眼。
罗稻葵呼吸声越来越重,脸色铁青,眼神锐利,猝不及防的上前两步手上一用力,硬生生的拽开了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大伯娘,把金鱼儿护在了身后。
又转身去看金鱼儿,见她从来都抿的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已是散乱了开来,半边衣襟更已是揉搓的不像话,虽惊魂已定,可面上却仍有两分心有余悸的苍白。
松开了大伯娘,扶着金鱼儿温声道:“你先回屋,换件衣裳,再喝两盅热茶定定神。”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着的金鱼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抬眼看了看哭声渐弱的大伯娘,又看了眼语气柔和面色却仍旧凝重的罗稻葵,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才点了点头回了家。
“快回吧,就别出来了,仔细惊了风,头疼!”目送着金鱼儿进了院门,罗稻葵后退两步堵在了院门口,抬眼定定地看着大伯娘,直看的她心头发慌,才慢吞吞的问着她,“大伯娘这是打哪儿来?可是我大伯又得罪您了,还是我五弟又调皮了?”
两句话说得抑扬顿挫,站在他身后的陈俊就吐了吐舌头,虽看不到罗稻葵的表情,却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了罗稻葵语气里的冷硬。
要知道,罗稻葵一贯好脾气,就是伤了腿那年那样闹,心里头再是不痛快也没见他发过火。可这会子,陈俊下意识的就觉得罗稻葵怕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大伯娘揉着被罗稻葵扯的生疼的胳膊也噎住了,罗稻葵在他们这些长辈面前一向恭顺有礼,她从不知道他也是会发火的。
而且平时看着温和客气的一个人,冷不丁的发次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气势。大伯娘就被吓住了,连胳膊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只知道拍着大腿向罗稻葵哭诉,“葵哥儿,我们可再没活路啦,你知不知道,地里的麦苗都被冻死了,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呦!”
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庄户人,看天吃饭。都知道这场雪灾后说不得是要绝收的,可到底还是存着两分侥幸,好些人一见天色放晴就相约着下了地想瞧瞧到底怎么个光景。
毕竟落雪之前并未落雨,按照道理并不会冻上。费了半日的功夫扒拉开一看,往年这个时候应该绿莹莹的小麦一片枯黄,竟是死了一大半,就是好容易剩下的也半死不活的打了蔫,哭都哭不出来。
只涌到地头上看动静的人就是想哭也是在自家地头上哭,可大伯娘却是一径摸到了金鱼儿家门口,才放声大哭了起来。
自打那次大伯摔门震得屋顶上的积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后,大伯娘就没少和大伯拌嘴吵架,没少在家哭骂也没少来家里头哭诉。
骂大伯没良心,两口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她,一句话不对头就掀桌摔门的……又说大伯没本事,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女儿都出门子了,家里还是当年的旧房子,还眼看着饭都吃不上了……又哭诉自己命苦,任劳任怨了半辈子,都这把年纪了,半点福没享不到,竟还要做牛做马……
金鱼儿同罗稻葵起初真是一头的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又说夫妻不和邻也欺,这样大喇喇的把家里头的私密事儿往外咋呼,还是在他们两个小辈的面前,这算什么事儿!
可次数多了后,尤其是每次哭诉后都要趁机借两张煎饼或是舀一碗辣酱瓜酱,两口子就已是见怪不怪了。
原本打量着其怪自败,却没想到大伯娘根本没个消停的时候,而且还揉搓上了金鱼儿……
就算是为着地里头的麦苗死光了伤心伤肺的,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余光一瞥,瞧见了听到动静赶出来的罗稻留和罗卷耳。
对着弟弟妹妹们,罗稻葵依旧温和,向兄妹俩招了招手,“扶你们娘家去吧,地里头的事儿,有你爹呢!”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是,过来搀扶大伯娘。罗稻葵朝陈俊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家去。
地里的麦苗都冻死了,别说大伯娘这么个妇道人家了,就是壮年男子都撑不住。他可以理解大伯娘的伤心,可这伤心,却绝不能成为她的倚仗。
内室里,金鱼儿把揉搓的乱七八糟的粗布罩衫脱下后才发现上头还沾带了鼻涕眼泪,抿了抿嘴搁到一旁,先换衣裳梳头发。
萧飒见了抱怨她,“你可真够笨的,看着她扑过来,竟连躲都不会。现在好了,脏死了。”又庆幸金鱼儿还罩了件罩衫,否则直接脏污在袄子上,这会子的袄子又不能洗,一洗里面的棉花就会结成块,不但坑坑洼洼的,还不保暖,那还能穿么!
金鱼儿没空同她说话,抿了好头发就往外头去,只刚走到门口看到罗稻葵往回转,就又听大伯娘干哭湿嚎了起来,“葵哥儿,你有营生活路,可你弟弟妹妹该怎么活呦!”
抬起脚就跑了出来,和拎着篮子领着大堂嫂、罗瑞香过来的罗稻粱同时赶到罗稻葵身边。
罗瑞香三两步跑过来拉着金鱼儿,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了?”
大堂哥大堂嫂也问,“这是怎么了?”
大伯娘见来了人,而且是大堂哥三个,不说收敛,反而越发人来疯起来了,也不待罗稻葵说些什么,就把之前的“委屈”诉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想干嘛?”罗稻粱满脸疑惑的看了看罗稻葵,又看了看妻子。
若说只看大伯娘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是肯定认为她在为麦苗冻死一事儿伤心的。可不想着怎么补种粮食,而是字里行间的又往罗稻葵身上攀扯,由不得罗稻粱不疑心。
想干嘛?你说她能想干嘛!
大堂嫂看着罗稻粱,只剩下苦笑,却还要上来劝解大伯娘。
罗瑞香是个机敏的,看看你看看他,略作反应就明白了过来,咬咬牙瞪了大伯娘一眼,把缝在毛窝子后跟上的麻绳系在脚脖子上,一溜烟跑回了家。
说是服务器维修,死活登不上来,愁得我早饭都没吃成,好饿好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居心
罗瑞香还没进门就火烧眉毛似的大呼小叫了起来,听的本就心烦意乱的三伯娘额角直抽抽。
再过几个月就要出门子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缺根弦的样子。
罗瑞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有的没的,拉着三伯娘就找爹,踮着脚四处张望,“娘,我爹呢,我爹又哪去了?”
三伯娘甩开她的手,没好气的把她往屋里拽,“找你爹做什么!”又压低声音训斥她,“都什么时候,还往外头疯跑!”推了她一把,“快拿了铁锹出来铲雪!”
“娘,铲什么雪啊!”罗瑞香死撑着不肯进屋,鼻尖上都开始冒汗了,“出事儿,出大事儿,大伯娘正在三哥家哭呢,你们快过去瞧瞧吧!”
三伯娘这才想起来小女儿是跟着儿子媳妇去罗稻葵家贺喜的,忙放缓脚步停了下来,面色不愉道:“是为了什么?”
小女儿虽一向四六不着,可和罗稻葵罗栀子兄妹却很是要好,现在又添上了个金鱼儿,见她这样着急,三伯娘倒是不疑有他,只疑惑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儿。
“你说你大伯娘在葵哥儿家干什么?”屋里歪着的七叔婆看着年老体衰连路都走不大动了,可有些时候耳聪目明的简直胜过年轻人,一听到动静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问罗瑞香。
母女俩忙上前搀扶,罗瑞香还大声告诉老人家,“大伯娘在三哥家哭呢!”又满脸哀求的催促母亲,“快把我爹找回来吧,若是晚了,三哥三嫂指不定要怎么吃亏呢!”
七叔婆一向知道大伯娘不着调,又不是往她家哭,听过后也不放在心上,只一听罗稻葵要吃亏,忙问罗瑞香,“吃亏,吃什么亏?你大伯娘又干什么了?”
“干什么,她还能干什么!”罗瑞香一肚子的气,“想要好处呗!”
不得不说,还真是被罗瑞香一语中的了。
不过她和罗栀子好到一个人似的长到这么大,家里头的那些个大事小情的大人们虽会避讳着小孩子不肯说,罗栀子这个当事人却同罗瑞香抱怨过,是以她很知道大伯娘得一望十得寸进尺的性子,一听她这话头不对,就知道肯定又在惦记着什么了。七叔婆一问,就脱口而出了。
七叔婆虽老眼昏花,哪哪都不好使,也很有些昏聩糊涂的时候。尤其是挨了这一整个月,混像是老了五岁似的,吃的少睡的少精神头更是不足。可有些事儿,心里头清明着呢!
一听这话,还得了了。忙指派大伯娘,“老大家的,快去,把老大兄弟叫回来!”
罗瑞香连连点头,“娘,你快去。”
三伯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恨不得拉着罗瑞香打两下。可看着无知无觉满脸孩子气的小女儿,到底下不了这个手。叹了一口气,急急去找罗家棕兄弟。
这都是命!
这厢罗瑞香火急火燎的这样大动静,隔壁住着的七堂婶虽只耳朵里刮进了两句,还是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搀着七叔婆连声问怎么了。
七叔婆正眉头紧锁,一看到眼珠子活泛的小儿媳,连腰背都直了直,忙指派她,“你快去葵哥儿家瞧瞧去,听说家栎媳妇闹的很不像……”
大儿媳不管是当儿媳还是当嫂子都马马虎虎,这种事儿上,却是一百个摞一块儿都抵不上一个小儿媳的……可到底还是担心,若不是积雪太后怕摔了骨头,就该自己去的……
七堂婶见自家婆婆一副白天等不到晚上的急切模样,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两分,痛痛快快的应了一声就一径跑了,罗瑞香赶忙气喘吁吁的跟上。
……
村东头,原本站在村道上吹着刺骨寒风的众人已是转移进了堂屋。
金鱼儿同陈俊站在了罗稻葵身边,旁边还挨着罗稻粱两口子。大伯娘坐在对面,身边站着局促不安的罗稻留和一个劲儿往哥哥身后躲的罗卷耳,如同两军对垒般泾渭分明。
大伯娘却仿佛觉察不到空气中的冷凝一般,仍是一个劲儿的嚎哭,三句话离不开“没活路”。
“我这可怎么活呦!原本你们叔伯里头就你们大伯当惯了老大,最是老实头的一个,成天介的只知道埋头刨食儿。不像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营生活路。我们这一大家子可都指望着地里的那点子出息才饿不死呢!现在好了,发瘟的老天这是要逼死我们穷老百姓啊,猪圈猪圈塌了,猪也压死的压死冻死的冻死了,现在连活命的麦苗都冻死了。这一家老小的,可吃什么穿什么怎么活呦……”
又搂了罗稻留捶胸顿足,“我的儿啊,你爹你娘没用啊,再没力气供你念书了,你就跟着你爹下地吧!等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再念书做学问考功名吧!……”
哭的都快闭过气儿去了,可见没人搭腔,又缓过劲儿继续哭,把罗稻留兄妹两个臊的够呛。尤其是罗稻留,半点不为自己念不了书伤心,只觉着对面兄嫂们的眼神看的他就想挖个地洞钻。
罗稻粱两口子听着大伯娘满嘴的瞎话面面相觑,倒又拿不大准她究竟想干什么了。
金鱼儿同陈俊就更别提了,就算金鱼儿知道同大伯娘说话要存心眼,可到底还是打的交道少,哪里知道她这般敲锣打鼓的想干嘛!陈俊倒是自小就认识大伯娘,可这会子一个头都两个大了,哪里能够知道她的用心。
倒是罗稻葵,这些年来没少同大伯娘周旋,只消她一个动作半表情,就知道她要唱哪出戏。是以她刚刚一开口,就猜到了她几分的居心。只这一次,他却再是不准备退步了。
心底长长的透了一口气,向陈俊道:“你先家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婶子同栀子该担心了。”毕竟这样坏的天气,又让陈俊替他向家里人问好,告诉他,“好好照顾栀子,等过几天消停了,我就同你嫂子去看她。”
看着大伯娘这样闹腾,陈俊自是不肯走的。可一想到罗稻葵之前说的话,再想到怀着身子的罗稻葵同未出世的孩子,还是点了点头,“成,那我先家去了,过两天再过来给你帮忙。”
罗稻葵点了点头,拎起装的满满登登的背篓要给他背上。
陈俊却眼疾手快的把腊肉腊肠并两个布袋子都拎了出来,背着一包红糖同一坛子酱瓜急急往外走。
大堂嫂反映了过来,把篮子里的红糖包、大枣包塞到了背篓里,“叫她好好保养身子……”
陈俊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余光瞥到大伯娘瞪大了的眼睛,嘴角抽了抽,也不多说,只谢了又谢,由罗稻葵、罗稻粱送出了门。
却不知道背着背篓扛着铁锹刚走出去几步远,身后的村道上就出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租子
最先赶来的是罗瑞香同七堂婶。
看着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眼睛却晶亮的七堂婶,大堂嫂嘴角直抽抽,罗稻葵也不忍直视。
罗瑞香气喘吁吁的,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凑过来告诉哥哥嫂嫂们,“爹爹七叔他们待会就过来。”意思是大家伙可以安心了。
大堂嫂半张脸都在抽搐了,罗稻粱笑不是哭不是,看着罗瑞香一副气都喘不匀的模样,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头叹气。
刚刚看着罗瑞香一溜跑远,叫都叫不回,罗稻粱就知道要坏事儿了。就算是好心,可也是办坏事儿了。拔腿就要去追她,却被罗稻葵拦住了。
罗稻葵自然知道罗瑞香这是要去“搬救兵”了,也知道救兵还罢了,若是“救兵”,今儿这事儿可能就更没法子收场了。
若按他自己的性子,不管什么事儿,但凡能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的,就再没必要闹大。何况又是至亲骨肉,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不能亲亲热热的,也要和和气气,再不济相安无事儿总是要的。只要能相安无事儿,何必一定要事事处处占上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
可眼看着大伯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恃无恐的折腾,罗稻葵不想再让步了。
笑着朝罗瑞香点了点头,罗瑞香皱了皱鼻子,觉着大家伙的态度好像都有点子不对劲儿,正要悄声问着大堂嫂,那厢七堂婶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后,已是精神抖擞的“哎呦喂”上了。
“哎呦喂,我说大嫂子,你这又是怎么啦?”挨着大伯娘坐了,阴阳怪气地“劝慰”她,“若是出了事儿,只管同我们妯娌说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我婆婆做主呢,怎么竟闹到小辈儿家里头来了。你瞅瞅,可把葵哥儿他们唬的呢!”
大伯娘原本没想闹得人尽皆知,可她伤心成那样了,罗稻葵还是轻飘飘的嘱咐罗稻留搀自己回去,半点不为所动,心里头就开始不平了。等当看到罗稻粱几个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当年的事儿……当年若不是大家伙扯开脸皮闹了那么一场,哪里又轮得上罗稻葵进城充民壮的。登时就来了精气神,一心想把事儿往大了闹。总归最后吃亏的又不是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也想到了七堂婶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白脚花狸猫肯定会闻着味儿过来的,可当看到她跨进院门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就止了哭声。她不怕在小辈们面前丢人,却绝对不能够在她面前失了体面。
“我同我侄子说话,又干你什么事儿!”拿帕子擦着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眼泪水,硬邦邦地顶回去。
七堂婶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哎呦喂,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竟把你气的连这种混账话都说出来了。你侄儿,你侄儿难不成就不是我侄儿了?”说着又得意洋洋的瞥了大伯娘一眼,好声好气的问罗稻葵,“葵哥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大伯娘怎么气的连家都不肯回了?”
大伯娘气了个倒仰,下死劲儿地?了一眼七堂婶,敢给我乱扣屎盆子,你最好别有求到我头上的时候。
罗稻葵只笑了笑,并不搭腔,而是问着大伯娘,“您看,三伯七叔他们都会过来,您要不要把大伯也请来。有什么话,我们也好敞开了说。”
罗稻葵温言好语,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和气,大伯娘却是连气恼都顾不得了,打心眼里觉着罗稻葵不大对头,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七堂婶就啧啧道:“大嫂真是好福气,天大的事儿说做主就做主了……”话音未落,就听到“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探头一看,咯咯笑道:“真是不巧,他们兄弟几个竟一起来了呢!”
果然,不仅是三堂伯七堂叔,连大伯父全堂叔都一起过来了。
全堂叔年纪最小,却最先开口,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忙着呢,有什么事儿赶紧的。”
众人的视线就落在了大伯娘身上,大伯娘心里暗恨,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来,罗稻葵正要说话,七堂婶已是快人快语道:“大伯、三伯、全叔叔,是大嫂子要管葵哥儿要什么好处,只我刚来,还没听着个二四六呢!”
一听这话,罗稻葵立马瞪向了罗瑞香。罗瑞香瞪大了眼睛,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心虚的朝罗稻粱笑。
大伯父已是横眉倒竖,跳了起来,手指头径直指到了大伯娘脸上,“我跟你说了不准提不准提,减了租子,葵哥儿两口子又吃什么,你竟还敢背着我上门,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已是面面相觑,就是罗稻葵也没有来到大伯娘竟是为了这个。可复又一想,觉着按着大伯娘的为人,会有这样的打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倒是松了一口气儿,只心里头却越发坚定了。
七堂婶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好一阵的转,她没想到大伯娘是为了这个。可既是为了这,她少不得……要帮她一把了。
陪笑着上前一步,“哎呦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自家人,和和气气的才能发大财呢!”一壁说一壁给七堂叔使眼色。
七堂叔会意,忙过来拉扯大伯父的胳臂,“大哥,咱们家可不作兴打媳妇。”又同他耳语,“还有小辈们看着呢,好歹给大嫂留点体面。”
大伯父只觉丢人,倒是把之前的气势弱了弱,瞪着大伯娘,“还不跟我回去!”
夫妻三十年,谁不知道谁的。大伯父气势一弱,大伯娘立刻就感觉到了。再加上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既已是扯破了皮,总不能这么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还出丑狼藉的回去吧!
“唰”的站了起来,把脸伸到大伯父面前,“朝这打朝这打,你打呀……敢情我为了这个家做牛做马操碎了心还里外不是人了……好啊,你今天不打我,你就不叫罗家栎!”
第一百二十章 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