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功”道出远远传出过得许久才从山峦间传来阵阵回音。半晌不闻人答其他三人尽都到了花晓霜道:“萧哥哥怎么回事?”梁萧叹道:“若我知道那便好了?”花晓霜不再多问低头给那樵子绑好手足让花生背回家去重又上路。走出不远便听西北方惨叫迭起似乎不止一人。经过先前两回众人再不吃惊上前一看路上果然又躺着四个行商手足脱臼各自惨叫。花晓霜虽是菩萨性儿也不由生起气来:“无故折人手足好生可恶萧哥哥我们逮住凶手非让他认错不可。”梁萧冷笑不语心道:“若是逮住他非得折了他的手脚不可。”此后每走一二十里地前方便有惨叫声传来或是逃难返乡的难民、或是走乡窜镇的货郎;或是村野农夫、或是市井百姓;一个个断手折足号呼痛哭。梁萧一路走去心情越沉重到得次日忍不住道:“这事古怪得很凶手十九冲我们来的。”花晓霜道:“他若与我们有过节何不直截了当寻我们报复却把怨气撒在旁人身上。”梁萧道:“你寻思寻思每每听到叫声要么在西北要么在东北虽然忽东忽西曲曲折折终归不离北方一旦偏离便有叫声传来!看来他是要引我向北。”花晓霜愁道:“那如何是好?”梁萧冷笑道:“他要我向北我却偏要向东瞧他现身不现身?”花晓霜犹豫道:“但若这个恶人并无他意只爱折人手足怎生是好?我们向东去了再有百姓折了手足岂非无人救护!”梁萧无言已答微微皱眉。花晓霜又道:“他要我们去北方我们就去北方好了顺了他的意他想必就不会伤人。”梁萧深感此法大违本性不悦道:“这恶人鬼鬼祟祟引我向北其中必有阴谋。若只我一人与他周旋却也无妨但你与呙儿若有闪失如何是好?”花晓霜笑道:“我不怕但若向东走今生今世我心里都不会踏实。”二人对视无语花生却焦躁起来嚷道:“梁萧太阳落山啦!错过了宿头可没饭吃。”梁萧啐道:“用不着你教训。”背起赵呙大步向北。花晓霜见他答允心头一甜快步跟上。众人一意向北果如花晓霜所料伤人之事大减。梁萧见状反而定下心来瞧他有何伎俩。如此渡过黄河忽忽月余遥见大都轮廓举目望去只见那巨城南有伏龟之形北有腾龙之势门若兽口广吞八方之财池比鸿沟浩聚百泉之水。城南处一队士兵森然罗列正在搜查人城行商梁萧迟疑间正欲上前忽听有人叫道:“王老弟你如何在这里?”梁萧未及回头便觉背后风起。梁萧一反手将来人手腕扣住但觉来人并无武功忙放了手掉头看去却见那人黑须及胸面容瘦削。不由讶然道:“郭大人?”晓霜、花生见他与人说话也各各止步。来人正是郭守敬不待梁萧多言便拽着他笑道:“王老弟你我缘分不浅一别多年竟在这里遇上。”一边说话一边拉住梁萧便向后转。梁萧听他称呼自己“王老弟”心中纳闷但见他面上含笑眼神却是游移不定情知必有文章。当下随他来到一辆马车后面笑道:“郭大人别来无恙?”郭守敬低声道:“梁大人你胆量忒也大了!”额上早已密密层层渗出汗来他四处张望一阵低声道:“梁大人你可知道城中守卫大都是你南征旧部十有八个认得你贸然闯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梁萧动容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入城了。”郭守敬握紧他手笑道;“当日听说梁大人身故郭某恨不能以身相代。却不料却是谣言。今日遇上怎能这么放你过去?”梁萧笑道:“郭大人你可把我弄糊涂了难道要拿我见官么?”郭守敬作色道:“你把郭某人当什么人?你坐我马车我送你人城你便要走也得去我府里盘桓几天。”梁萧道:“梁某大罪之人只怕连累大人。”郭守敬摆手道:“你我以学论交不比其他梁大人若再推辞那就是瞧我不起了。”梁萧心中一暖便不推辞。郭守敬转身叫来马车他原本携眷出游便命妻妾合乘腾出一辆马车梁萧抱赵呙与晓霜同坐。郭守敬又让家仆接下花生的行礼牵来一头毛驴与他代步。果然马车经过城门畅行无阻花晓霜悄声道:“萧哥哥你这位朋友身份可不一般。”梁萧将郭守敬的来历说了。花晓霜道:“原来是他!”梁萧怪道:“你认识他么?”花晓霜道:“我听奶奶说过这位郭大人是紫金山一脉刘秉忠的弟子。刘秉忠精通水利星算之法天地经纬之术。奶奶说过论学问他本不差只可惜他辅佐蒙古皇帝大节有亏故而大家都瞧他不起。”梁萧沉默半晌道:“晓霜郭大人也为蒙古人出力你会不会瞧不起他?”花晓霜一愣。梁萧又道:“郭大人治河修桥、修订历法尽力为天下百姓做事。若能如此在蒙在汉又有何分别?”花晓霜笑道:“这就叫‘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梁萧道:“这话怎讲?”花晓霜道:“这是孟子赞赏柳下惠的话说他不以侍奉恶毒的君主为耻辱不以官职卑贱而推辞做官必定竭尽全力但绝不改变操守。”梁萧赞道:“这人了不起但不变操守难免吃亏。”花晓霜道:“是啊所以孟子又说他‘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遭到遗弃却不怨恨身处困窘而不愁。”梁萧默然颔。有顷抵达郭府是夜郭守敬设宴相待。须臾饭饱郭守敬安排厢房供晓霜、花生歇息自将梁萧延至书房着童子烹茶相叙别情。片时茶沸郭守敬摒开仆童说道:“梁大人自你反出南征大军圣上雷霆震怒三日没有临朝;伯颜大人也几乎获罪幸得群臣力保方才脱身。”梁萧捧茶不语。郭守敬又道:“不过你那部将土土哈、李庭好生厉害。和林一战他二人大破西方诸王夺回成吉思汗的武帐生擒蒙哥之子昔里吉继而讨伐东方诸王又获全胜军功赫赫威震朝野……”梁萧搁下茶碗道:“郭大人此事不用再提了。”郭守敬知他心意叹道:“也罢不谈国事。”起身抱过一堆卷宗说道:“梁大人还记得我在扬州说过话么?这些卷宗是各地官吏辛苦测来的天文数据但非梁兄弟神算不能厘定!”梁萧动容道:“历法是何名目?”郭守敬道:“圣上有言:‘海内一统天授其时’故名《授时历》。”梁萧叹息道:“说得好听什么天授其时若是没有尸山血海哪有他孛儿只斤的天下?”郭守敬笑笑不语。梁萧也不愿多说铺开草笺对着灯烛援笔推算郭守敬则一旁运筹两人算至二更天上方才各自歇息。自此梁萧在郭府隐而不出潜心修订历法郭守敬辟出一间小轩与他居住并遣心腹照应。郭守敬长年治水观星耽于学问平日里最爱谈天论地、运筹算数只苦于少有知己。梁萧一来端地令他欣喜欲狂白日主持天文测量时辰一到便匆匆回府与梁萧制作仪器、推算历法。二人志趣相谐言语投机说到要紧处须臾不忍分离。郭守敬索性在轩中支起一榻与梁萧联床夜话、秉烛相谈。这般一来郭守敬虽然欢喜不尽一干妻妾独守空房却不免有些怨言。半月时光一晃即过花晓霜闲着无事白日助梁萧推算历法夜中则挑灯研读《神农典》。以往风尘困顿难得有此闲暇如今安逸下来她捧卷细读领悟良多。这一晚她将《神农典》四卷读罢合卷沉思:“婆婆说得对用药之道仿佛武功以之救人则为药用之伤人则为毒是药是毒不在药物而在医者本心。”她望着烛火遥想世上疫病横行疾苦甚多自己如此闲散度日大违医者良心。想了半夜方才解衣入睡。到得次日用罢早饭花晓霜对梁萧道:“萧哥哥我也闲了大半个月了今日天气大好我想上街设摊与人看病。”梁萧道:“我陪你去吧。”花晓霜笑道:“那可不成推演历法是泽被千秋的大好事倘若耽搁了你我就是古往今来的大罪人。我问过府里嬷嬷斜对着郭府大门有个功德牌坊算命的、卖果子的都在下面营生我就去那里有花生相陪你大可放心。”梁萧修订历法算到紧要处不忍放开又听说只在左近便应允了。花生早得了信儿将针药桌凳收拾妥帖身着直缀僧衣候在庭心。赵呙则青衣小帽扮作烧火童儿笑嘻嘻拉着花生衣角两人在府里闷得久了都想上街透一口气。梁萧叮嘱道:“勿要走得远了申酉时分我来接应若有不妥花生先来报我。呙儿莫要顽皮乱跑更莫向人说起你的名字……”那二人嫌他罗嗦嘴里嘻嘻哈哈答应两条腿早已随着晓霜溜出门去。出了门果见一个牌坊顶上镌着“功高岳穆”四个大字。三人径至坊下支起摊子插了一个白布标儿上标“悬壶济世”。待了半晌不见人来花晓霜面嫩不敢学着梁萧强拉病人只得呆呆坐着。花生向她讨过几枚铜钱领赵呙买果子吃留着吃剩的枣核儿趴在地上当作弹子玩耍一来二去倒也欢喜。过得片刻忽听远处传来呜呜之声好似法螺鸣响跟着便见人群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涌上街头再听忽喇喇一阵马蹄声响数十匹高头大马如风驰来马上骑士俱是红袍金箍头陀打扮挥舞长鞭大声呼叫。人群左右避让顷刻间将大街两侧塞满居中留出两丈宽一条大道。花晓霜被人浪一冲早、已不辨东西摊儿又被几个无赖子撞翻好容易收拾妥当四下一望竟不见了花生与赵呙的影子。花晓霜大惊叫唤二人名字但人声鼎沸她的叫声哪里传得出去好容易挤到前排只见西边数百喇嘛黄衫皂靴迤逦而来当先百人分列两行羽葆交错宝瓶生辉金剑光出银轮常转。人群中一头白色巨象披金挂银璎珞宛然象背负着一座纯金大轿四面中空挂着珍珠帘子隐约可见一个黄袍喇嘛端然静坐。数百名喇嘛口诵经文将手中圆筒骨碌碌转个不停。直至喇嘛去尽花晓霜也不见二人影子。正自焦急人群中一声喊又如潮前拥花晓霜被人流裹挟穿过长街抵达通衢之地却见一巨大广场场上数万人围着一座高台台高三丈遍饰锦缎台下方圆数十丈铺满波斯地毯毯上站立千余人有僧有俗夹杂着百十名女尼。那白象穿过人群来到台前伸出长鼻搭在台上。那黄袍喇嘛足踏象鼻登上高台便听数万人齐声出“八思巴”的叫声此起彼伏如排山倒海一般。花晓霜省到“八思巴”便是这喇嘛名字。定神一看只见那喇嘛双手下按众皆寂然。八思巴盘膝坐下双手捏莲花印诀朗声道:“今日是佛生日。”说得竟是汉语语声浑厚圆润颇为动人。花晓霜心道:“我倒忘了今日四月八日正是释迦诞辰。”她心挂花生二人没有听经的心思但此刻人山人海那见两人踪迹不觉心急如焚八思巴话音方落便听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嗓子笑道:“奇了太阳怎么成了佛祖的儿子?”人群一静哄地笑了起来。八思巴长眉微耸转口又道:“今日生佛。”却听那人又道:“这回佛祖又成了太阳的儿子!真叫做嘴是两张皮怎说都是理。”八思巴双目一张喝道:“何方妖孽给我出来?”声如平地惊雷在偌大广场回响不绝。人群倏地一寂再无声息。正当这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妈妈!”嗓子稚嫩却极清脆晓霜听出是赵呙声音心头一喜情急之下纵起身来踩上众人头顶极目望去却见一个小小人影蹿出人群奔向台下抱住一个女尼。这一下甚是突兀众守卫一时愣住忘了阻拦那女尼也是惊慌失措。花晓霜识得那小孩正是赵呙大吃一惊踩着众人头间直奔过去。
第五卷劫波卷第十章心随明月
那女尼呆了呆忽地捧住赵呙脸儿颤声道:“你是呙儿?”赵呙泣不成声只是点头。那女尼又道:“你……你还活着?”原来这女尼正是赵呙生母全太后临安投降之后大宋皇族被押北还。忽必烈为绝后患命谢太后、全太后、宋帝赵颖剃度为僧尼随同剃度的宫人数以百人。今值释迦诞辰帝师八思巴当众讲经全太后等人奉命出听不料竟遇上这个幼子她早先听说赵呙在崖山一役被陆秀夫背负投海伤心之极此刻乍然相逢不觉惊喜交进将他一把搂住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赵呙逃出临安之后头一遭遇上亲人哭了一回又感欢喜抹泪道:“妈妈呙儿没死呙儿好想你……”举目望去瞧见谢太后与兄长赵颖不由喜道“奶奶、哥哥。”那二人望着他如见蛇蝎脸色煞白齐退一步。谢太后厉声喝道:“哪来的野孩儿?快走开。”赵颖伸手要将全后与赵呙分开。全后急道:“他是呙儿……”谢太后怒道:“他不是呙儿呙儿已经死了!”此时蒙古王公一片哗然。八思巴也转过目光看是生何事。赵颖急猛地抓住赵呙狠狠一掀赵呙摔倒在地大哭起来。全后欲要上前却被谢太后死命拉住。两名守卫抢上前来分别抓住赵呙手臂宋廷众人无不失色但却无一人胆敢上前。忽见人影骤闪花晓霜与花生左右奔到四名守卫挺矛上前花生双手展开拨在四杆长矛之上众守卫齐声惨哼左右跌出。花生扑到赵呙身前两名守卫欲要阻他却被他连环两脚踢成滚地葫芦。花生拉起赵呙咕哝道:“你就会调皮梁萧知道了一定怪俺。”赵呙伤心之极也不理他只是大哭。花生瞅见十余个元兵恶狠狠扑上来忙将赵呙往晓霜怀里一塞夺过一杆长矛格住众人刀枪神力所至众元军虎口尽裂刀枪叮叮当当掉了一地。花晓霜抱起赵呙直奔人群突觉劲风飒飒裹着热浪滚滚而来花晓霜挥掌一格只觉耳鸣眼花一颗心几乎跳了出采。定睛望去只见前方立着一个年老喇嘛高大枯瘦皱纹满面灰眉长斗压着一双凹目目中冷电森森投在晓霜脸上。花晓霜被他看得心头紧展开“风袖云掌”举步向前。那喇嘛见她掌法精妙微露讶意袈裟却无风而动高高鼓起花晓霜只觉热风扑面肌肤如遭火炙顿即纵身跃起挥掌拍向喇嘛肩头。老喇嘛见她挡住自己一拂不觉动容。却不知花晓霜天生九阴之体遇上纯阴内力势必受害但纯阳功夫上身却如火星溅水自然化去了。老喇嘛让过来掌枯瘦五指如电抓出扣住晓霜手腕花晓霜只觉那爪子好似火钳一般情急间使出九阴掌一股阴力度了过去。老喇嘛长眉一轩.心道:“这汉人女娃的内劲好不古怪若非老衲将‘大圆满心髓’练到九成几乎被她伤了。”怒哼一声运功将“九阴毒”化去同时掌中加劲花晓霜吃疼叫了起来。花生回头望见撇开一众护卫手中长矛抖出向那老喇嘛手腕刺到忽地眼前花出现一个胖大喇嘛肥脸上嘻嘻直笑信手将铁矛捉在手里只一搓精钢矛杆便短了一截细细铁屑自他指间簌簌落下。花生一惊用力疾送但胖喇嘛双手如风笑嘻嘻已搓到他右手边上。花生无奈撒手后跃。胖喇嘛嘻嘻一笑将铁矛一搓搓出两把铁沙撒在半空叽里咕噜说了句话瘦喇嘛忽地挥掌只听呼得一声怪啊满天铁沙尽数熔化化作数百点暗红火星向花生射到。花生眼见不对施展“一合身”相化拳为掌拍向火星不料胖喇嘛后先至又拍一掌那火星本已含有瘦喇嘛的“大圆满心髓”内劲又被胖喇嘛的阴柔掌力裹挟无异瘦、胖喇嘛联手一击威力倍增一如劲矢利箭嗤嗤嗤穿透“大金刚神力”向花生射落。花生惊得魂飞魄散仓惶后退但那火星铺天盖地.哪里躲避得开正要束手待毙忽觉一道大力从旁涌来千百火星便似撞上无形壁障纷纷下坠陷入地毯之中升起缕缕清烟。花生掉头望去忽地喜上眉梢叫道:“师父。”花晓霜闻声望去只见远处站了个白眉白须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根乌木棒。老和尚听得叫喊白眉一拧还没说话花生一个虎扑早已将他大腿抱住咧嘴哭道:“师父你上哪里去了不要俺了吗?”九如怒道:“放手放手成何体统?”花生道:“俺一放手你又跑了。”九如眼珠一转道:“乖徒弟你把手放开为师一言九鼎这回包管不跑。”花生道:“你一言九鼎待会儿又会抱九个鼎来哄俺?”九如不料数月不见小和尚竟然精明了许多惊怒交进前踹后踢想将他甩开哪知花生死抱不放浑似铸在九如腿上。围观众人见此情形先是惊奇继而哄笑。众护卫正要上前擒拿忽听那胖喇嘛用蒙古话道:“不得妄动。”他身份贵重护卫闻声止步。九如忽地伸手拿住花生背心花生浑身一热双手顿时松开九如将他丢在旁边乌木棒一顿哈哈笑道:“狮心、龙牙吐蕃人说话都是放屁吗?”那枯瘦喇嘛正色道:“老衲从不放屁!”九如笑道:“妙极妙极敢情你从不放屁全都憋在肚里。”众人都笑起来。众喇嘛面有怒容。胖喇嘛冷声道:“九如和尚你不要骂人。”九如笑道:“那好咱们约好了什么时候?”胖喇嘛冷笑道:“明天早上。”九如道:“说好明天今天你们怎就来欺负和尚的徒弟?”胖喇嘛一怔道:“他是你徒弟么?”冷哼一声挥手道“好你们走明天一块儿来。”九如笑道:“爽快女人小孩我也一并带走啦。”瘦喇嘛道:“不成她们身份古怪不能走。”九如哈哈大笑声若洪钟乌木棒陡然伸出刺向瘦喇嘛眉心瘦喇嘛识得厉害躬身疾退。九如棒子刺到半空突然左折扫向胖喇嘛。胖喇嘛抵挡不及蹭蹭蹭倒退丈余瘦喇嘛见他转攻同伴心头稍定不防九如招式犹未使足嗖的一声又反手刺来瘦喇嘛心头恼怒:“当我害怕么?”运足神功来捉九如棒头。便当此时.人群之中忽地蹿起一人形若大鸟落到瘦喇嘛身后挥掌击他背心瘦喇嘛心头一凛慌忙圈回掌势抵挡来人不想那人却是虚招手掌斜出扣住他捉拿晓霜的手腕。瘦喇嘛只觉一股强劲绝伦的内劲顺着腕脉直蹿上来失声惨哼手掌顿时松了那人大袖一裹便将花晓霜揽将过去。瘦喇嘛又惊又怒正要劲挣脱忽觉心口微窒已被九如一棒抵住。胖喇嘛被九如隔开救援不及眼睁睁瞧着两人联手制住瘦喇嘛再见后来那人身穿青袍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不由厉声喝道:“九如和尚你埋伏帮手暗算伤人吗?”众护卫呼啦一下围上来未及动手却听八思巴悠悠道:“今日佛诞之日不宜大动干戈且让他们去吧。”九如笑道:“大活佛说话必然算数。”撤了木棒那青袍客也将瘦喇嘛手腕放了。瘦喇嘛铁青着脸反身走了两步忽地转身喝道:“你也吃我一下。”双掌吐出滚滚热浪拍向那青袍客青袍客不闪不避挥掌划了个圈两人掌力一撞瘦喇嘛只觉对方掌力如重涛叠起一浪高似一浪陡然立身不住倒退两步。青袍客却只一晃便拿桩站定。瘦喇嘛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心中骇然不已嗔目叫道:“你是什么人?留下万儿来。”青袍客却不作声一挥袖挽着花晓霜径直去了。九如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八思巴道:“明日卯时吾辈在大天王寺恭候佛驾。”九如哈哈一笑带花生穿过人群。快步走出一程看见那青袍客与晓霜并肩而行笑道:“梁萧站住了!”青袍客转身作揖道:“九如大师今日之事感谢不尽。”九如道:“你戴着劳什子唬谁?”伸手抓他脸上面具。梁萧中指微曲拂向他小臂诸|岤口中道:“大师勿要玩笑我戴这物事自有难言苦衷。”几句话工夫二人一进一退拆了七八招之多九如抓不下他的面具梁萧也脱不了他的五指。听他说完九如住手笑道:“这么说是因你反出元营了?”梁萧奇道:“大师也知道?”九如双眼一翻冷笑道:“我见过楚仙流听他说过。若非如此和尚非打烂你屁股不可。”梁萧默然不语。九如摆手道:“此事暂且搁下先找有酒有肉的地方再说。”花生笑道:“好啊好啊。”九如瞪他一眼道:“好你个屁。”梁萧道:“莫如去郭大人府上。”九如道:“什么大人小人的府上和尚不去。和尚自有和尚的去处。”梁萧知他清高自许只得依从。九如当先引路花晓霜问道:“萧哥哥你怎么不编历法到这里来了?”梁萧道:“还编劳什子历法?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若非九如大师瞧你怎么收拾。”花晓霜抿嘴一笑抚他脸上面具道:“这面具哪里来得怪吓人的。”梁萧随口道:“在街上顺手拿的。”花晓霜笑道:“早知道也给我拿一个。”梁萧白她一眼道:“你女孩儿家戴这丑怪面具做什么?那里有观音菩萨下回遇上我给你买一个。”花晓霜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怒气已平淡淡一笑不再多言众人随着九如弯弯曲曲钻进一个小巷尽头处是一个破旧小庙庙内神像只剩一堆泥土门前坐着个老者扎道士髻穿和尚袍白稀疏皱纹满面众人到时他正靠在门框打瞌睡。九如伸棒将他敲醒笑道:“朱余老来了客人啦。”朱余老张开浑浊眸子也不说话向众人咧嘴笑笑露出寥寥几枚牙齿而后拄了拐杖向巷外慢慢去了。众人见他扎道髻穿僧袍却有个俗家姓氏不伦不类均感好奇目送他去得远了方才踅进神像后一进小院。庭院正中有一株粗大榆树亭亭如盖两侧却是厢房。九如笑道:“权且坐坐勿须客气。”梁萧摘下面具道:“大师就住这里?”九如道:“不错。”花晓霜忍不住道:“大师那位朱老先生当真……当真有些奇怪呢!”九如笑道:“有什么奇怪?他原本是道士朱余老是他俗家姓名后来八思巴与全真教御前斗法全真教输了个精光从掌教护法到看茶的小厮都被按在地上剃了光头普天下的道观十有六个变成了喇嘛庙。这里本也是道观道士害怕一哄散了。这朱余老年纪大跑不掉只得穿了袈裟做和尚。不想刚做几天便有市井泼皮欺他老弱要强占寺院。幸被和尚遇上管上一管。但这朱余老病弱不堪庙中又无香火和尚便让他还俗将庙产租赁出去少少课些钱米聊以度日。”花晓霜动容道:“大师你这么做岂不亵渎了神佛?”九如睨她一眼冷笑不语。梁萧深知这和尚藐睨俗法不可以常理度之便道:“晓霜这朱余老年老体弱若不这般打理岂非生生饿死了么?佛法虽是济世之道但若不能济小焉能济大?”九如拍手笑道:“好个不能济小焉能济大这话说到和尚心里去了。”梁萧笑笑问道:“大师可与那些喇嘛认识?”九如笑道:“和尚的拳头倒是认识好几个。”梁萧待要细问却见朱余老提了个大竹篮进来。人还未到酒气肉香便已扑鼻而来花生口涎直流跳将过去撕下一条鸡腿便吃。九如一不留神被他占了先不禁怒道:“没大没小岂有此理!”挥棒便打花生一不留神屁股挨了一记继而又被绊了个筋斗但他嘴里狼吞虎咽丝毫不停待得翻身爬起手中只剩了一根光溜溜的鸡骨他还没解馋将鸡骨头舔了一遍圆眼兀自盯着竹篮骨碌碌乱转。梁萧赞道:“想必小和尚这挨着打吃肉的本事是打小练出来的佩服佩服。”九如哼了一声朱余老呵呵直笑将酒肉果子摆上桌案拄着拐杖又去门口打吨去了。吃喝半晌梁萧提起前问九如笑道:“也没什么好说。我在山东时遇上几个喇嘛强抢民女来坐什么欢喜禅……”花晓霜奇道:“什么叫做欢喜禅?”九如道:“你是女娃儿这话说明白了可不大方便。”花晓霜见他神态诙谐隐约明白此事关涉羞耻一时满面通红不敢再问。九如瞅她一眼笑道:“奇怪公羊羽猖狂玩世却生了这么个扭扭捏捏的小孙女也算报应了。”花晓霜瞪大眼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爷爷?”九如道:“还不简单么?你方才跟龙牙上人对敌用了花家秘传的‘风袖云掌’公羊羽是花家的赘婿瞧你这点年纪若不是公羊羽的孙女难道是他女儿?若是如此公羊羽老蚌生红珠未免惊世骇俗……”梁萧听老和尚越说越不堪忙岔开话道:“九如大师如此说来那位瘦喇嘛便是龙牙上人了他的掌力有些门道。”九如道:“那厮的‘大圆满心髓’有七成火候一手‘荼灭神掌’也算不差。但说到厉害他师弟狮心法王的‘慈悲广度佛母神功以柔克刚更胜半筹。”梁萧道:“狮心是那胖大喇嘛么?大师与他交过手?”九如笑道:“方才说了我在山东遇上的那群喇嘛就是他俩的徒子徒孙。原本和合双修也无不可但须得两相情愿才是。那帮子臭喇嘛借修行之名行之实可恶之极和尚看不过眼一把火将那鸟寺烧了再把那群臭喇嘛一并废了武功剥光衣裤在泰州城门上吊了一晚梁萧拍手赞道:“快哉当为此事浮一大白。这般手段可比杀了他们还要痛快。”花晓霜瞧着二人心道:“花生老实巴交他师父却和萧哥哥一般的胡闹。人说物以类聚却是大谬不然。唉说来奇怪天下那么多老实人我怎么独独喜爱萧哥哥呢?”念起女儿家的心事不觉轻叹了口气托了腮怔怔出神。九如与梁萧干了一杯说道:“说起来此事本也寻常。但龙牙、狮心却以为丢了莫大的面子千里迢迢来山东寻和尚的晦气。不过那时候和尚正被一个大对头缠上东窜西逃片刻不能安枕着实无暇与他二人厮并便露了一手功夫望其知难而退。他二人见了也知奈何不了和尚便说密宗之中还有胜过他二人的高手要我于明日卯时到大天王寺一会。和尚被那对头追得急了无暇分辨但也不愿示弱随口答应下来。但直到本月上旬和尚才摆脱那个对头来到大都却又凑巧遇上你们。”梁萧动容道:“当今之世谁能将大师逼成这样?”九如笑道:“话不可这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那厮强在缠夹不清和尚却是不耐久战硬拼下去不免两败俱伤。是以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梁萧见他不说也不好追问。片刻酒过三巡梁萧见赵呙闷闷不乐果子肉食一著未动问道:“呙儿不开心么?”赵呙眼眶一红道:“妈妈做了和尚奶奶、哥哥也不认我啦!”梁萧想起他生世凄惨与自己大有干系心中愧疚唯有抚着他头长叹一口气。赵呙忽地牵着他衣角说道:“叔叔若能再见妈妈就好了呙儿有许多话要与她说。”梁萧道:“那有何难?我送你见她便是。”赵呙喜道:“真的?”梁萧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呙眉开眼笑跳了起来。九如浓眉一轩道:“梁萧你可知那些宋室遗族住在什么地方?”梁萧笑道:“大师倘若知道还望指点一二。”九如捋须道:“和尚为明日之事打算曾去大天王寺踩了一回盘子哪知误打误闯踅进囚禁宋朝后妃的无色庵。”梁萧动容道:“如此说来两座寺院挨在一处了?”九如道:“相距也不过百步。只是那无色庵地方不大却毗邻禁军大营守备兵马成千上万很难接近当时和尚稍一大意便被人察觉了。”他顿了一顿又道“话虽如此但若时机凑巧也非无机可趁。明日之会八思巴约斗和尚以示公平不愿官府介入传下法旨明日凌晨撤去大天王寺左近禁军。如此一来无色庵守备势必削弱你不妨相机潜入。不过依和尚所见还是小心为妙宋室诸人其心不一有些人只想自保可未必顾念什么祖孙之情、兄弟之义。凭你梁萧的本事本也不须怕他但这小娃儿娇嫩贵气可经不起什么折腾。”梁萧沉思半晌对晓霜道:“不知《神农典》中可有什么迷|药能将几百人同时迷倒?”花晓霜想了想道:“迷昏千百人的方子是没有的但有一个‘神仙倒’的方子顺风施为能够一下子迷昏十多人。”梁萧笑道:“那也仅够了大不了多用几回。”九如笑道:“善哉此法不伤人命实乃美事。和尚左右也要去大天王寺厮混顺道陪你走一遭吧。”梁萧大喜拉起赵呙施礼道:“承大师相助万无一失。”商议已定须臾酒毕九如将花生拎到一旁考较功夫。梁萧与花晓霜则去张罗药物配成数剂“神仙倒”。这“神仙倒”不只是药物还有相应机关一具叫做“龙吐水”细长如管藏在肘间只须牵动机括便会药丸射出化作烟雾。梁萧制了两具“龙吐水”自备一具另一具分给花晓霜防身。将近丑时一行人抵近无色庵果见守卫森严。梁萧放出一“神仙倒”迷倒几个守卫士卒而后众人越墙而人穿过两道月门但见前方庵房无算大多漆黑无光。梁萧觉出花晓霜掌心渗汗微微抖便低声问道:“害怕么?”花晓霜笑道:“有你在我便不怕。”二人相视一笑双手握得更紧忽听九如笑道:“和尚守在这里罢省得你俩卿卿我我平白教坏了我徒弟。”两人面皮烫花晓霜低声道:“萧哥哥房屋这么多怎知人在哪里?”梁萧道:“让呙儿一叫便知。”花晓霜急道:“那可不成会惹来官兵。”梁萧笑道:“你也太胆小了我有‘神仙倒’怕他作甚?”花晓霜道:“还是稳妥些好寻个人问问。”梁萧知她谨小慎微不肯多生事端笑了笑举目望去遥见孤灯如豆在黑暗中分外清晰当下背起赵呙纵到屋前却见昏黄窗纸上投下一个女子的倩影。那女子手挥目送正在弄琴琴韵低回流转耳听那女子应弦和道:“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辗关山月。问姬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歌声欲扬还抑似在竭力压制心中苦痛倏尔曲断歌歇一缕愁思兀自悠悠不绝。梁萧听罢这曲触动心怀一时忘了破门而人忽觉赵呙身子抖颤声道:“蕙姑是你么?”屋内响起一声低呼两扇门支嘎敞开走出一个缁衣素面、眉目如画的女道士双颊上尚自挂着泪珠。赵呙从梁萧背上跳下来喜道:“蕙姑真是你呀?”那女子身子一晃伸手扶住门棂方才不致软倒颤声道:“殿下当真是你?”原来这女子姓王名清蕙原是南宋宫女才慧过人赵呙幼时从她学文认字。此番历劫重逢二人百感交集搂在一处禁不住泪如雨下。赵呙哭了一阵想起此行目的问道:“蕙姑母后呢?”王清蕙拭去眼泪强笑道:“太后正念着你呢我带你去见她。”目光一转落到梁萧身上梁萧见她神色疑惑便道:“你随她去吧。”赵呙急道:“你不去么?”梁萧心道:“我去徒添尴尬不若暗中护持。”便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你。”赵呙只得任王清蕙拉着向东走去。不多时便见东边一座厢房亮了起来。梁萧望着灯火胸中一痛:“呙儿找到娘亲而我的娘亲又在哪里?我……我浑浑噩噩这么久却连她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靠坐在假山石上望着满天星斗愣。花晓霜见他一派颓丧握住他手道:“萧哥哥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么?”梁萧微微摇头花晓霜偎进他怀里叹道:“萧哥哥我瞧你眼神便知道你不快活!”梁萧微微苦笑正欲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怪笑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秃驴不要逃我看见你啦。”梁萧一惊:“这个怪人怎地来啦?”当即扬声叫道:“释岛主?”那人咦了一声道:“谁叫老子?”梁萧听释天风口气似乎清醒许多甚是诧异笑道:“释岛主你连陪你治病的小朋友也不记得么?”释天风略一默然忽地哈哈笑道:“想起来啦是陪我打架的小子?好啊好啊待我揪住老秃驴再来与你亲近。”梁萧听他记得自己更觉惊奇。释天风叫声一起附近房舍逐一亮起灯火却听释天风又道:“我瞧见了出来出来……咦老秃驴怎地变成小秃驴了哼你当拔了胡子老子就认不出来了?这个光头我可是认得明明白白的。”叫声中夹杂呼呼响声似是掌风激啸忽听花生啊哟一声痛呼。接着便听九如喝道:“老乌龟你莫要得寸进尺真当和尚害怕你么?”却听释天风笑道:“奇怪怎么出来两个秃驴。哈哈是了老秃驴这小秃驴是你孙子吧?难怪都是光头。”九如呸道:“他是你老子。”释天风奇道:“他是我老子?你是他爷爷……”猛可间明白过来怒叫道:“好秃驴你骂我是灰孙子?”二人口中互骂拳掌相交的噼啪声却是不绝于耳。花生叫道:“师父俺来帮你。”九如喝道:“没你的事躲开些……”话音未绝轰然大响一座假山应声而倒却听释天风厉声长啸远处两道人影腾起数丈一左一右纵上屋顶缠斗一处出手之快之奇当真不可思议。梁萧恍然大悟:“九如大师的对头竟是释岛主这也难怪此老委实称得上‘缠夹不清’但不知他怎生寻到这里?”眼见不少人走出房子便出数枚“神仙倒”出房者不及观看便即昏迷。梁萧心知不可久留抢到全太后房前道:“呙儿若然不走可就来不及啦。”房中默然片刻却听全后低声交代几句赵呙却只呜呜哭泣片刻功夫便听门响王清蕙挽了赵呙走出赵呙满脸都是泪痕抽噎道:“叔叔妈妈不肯走她说她走了会连累他人她……她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大哭起来。梁萧心头暗叹王清蕙上前一步稽道:“汉柞运移天地反复大宋仅剩这点血脉还望壮士大仁大义善为护持。”梁萧道:“大仁大义不敢当但呙儿的安危你尽管放心。嗯王姑娘你肯和我一道走了。”赵呙闻言拉住王清蕙衣袖道:“蕙姑你跟我走吧!”王清蕙敛眉苦笑合十叹道:“问姐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赵呙瞪着眼茫然不解梁萧叹道:“人各有志姑娘一心与故主同圆同缺共历荣辱好生令人相敬。只是前途多艰还请善自珍重。”拱手一揖转身抱起赵呙与花晓霜大步奔出。不出十步只见庵外火光冲天喧哗一片。梁萧心中叫苦忽瞧见花生在前方团团乱转搓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赵呙递给他道:“我去瞧瞧。”纵身上房却见数百名元军士卒堵在门外手持兵器盯着一处屋顶那里两道黑影忽来忽去斗得正剧。敢情一众禁军闻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