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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0部分阅读

    撤退的通道,哪有像秦军现在这样的打法,猛攻赵军的正面,摆出了一副要与赵人同归于尽的架势。这样打下去,就算秦军攻破了赵军前阵,自身的损失也是非常惊人,这对突围没有任何好处。

    “老匹夫要与我同归于尽啊。”李牧咬牙切齿,凌空一拳打出,怒声吼道,“既然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秦军发力猛攻,不是意图突围,而是要决心打出个胜负,初始李牧也是疑惑不解,但旋即他醒悟过来,自己中计了。桓齮心计深沉,竟然以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做诱饵,硬是把自己拖到了决战战场。这一仗打下去,打完了,赵军就算全歼了秦军,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牧犹豫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撤军,但秦军正在反攻,铺天盖地一般,气势如虎,这时候赵人撤军,纯粹是自取败亡。赵人已经掉进了陷阱,已经和陷阱里的恶狼打了起来,这时候你想跑,想爬出陷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直到把这头恶狼打死为止。

    李牧愤怒,怒不可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但必须减少伤亡,保持实力,否则这一仗打完了,秦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赵国却耗尽了国力,再也爬不起来了。

    “传令,左右两军相机后撤,尽快向中军靠拢。”李牧断然下令,“告诉庞漠,请他坚持下去,援军马上就到,请他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战阵破裂,士伍死尽,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幕府长史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眼,吃惊地问道:“大将军,如果左右两军后撤,前军就陷入了秦军的围杀,前军就完了。”

    “把前军给他。”李牧用力一挥手,厉声说道,“不把前军丢出去,整个战阵都将崩溃,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前军坚持到最后,将给我们赢得稳住阵脚、调整部署的机会。”

    前军都败亡了,这仗还怎么打?难道大将军不打了,要撤军?幕府长史不懂李牧的意思,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赵军虽然在兵力上远远超过秦军,但若想围而歼之却是实力不足,所以一开始李牧并不想决战,而是想在夺取鸿山辎重后,把秦军团团包围,把秦军活活困死,谁知战局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预期,接着桓齮急速扑来,连口气都不喘,挥拳就打,迫使李牧不得不全力决战,结果现在陷入被动,打吧显然中计,赵人的损失将极其惨重,不打吧,秦军已经疯狂,想退都退不下去,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秦军僵持,一直僵持到天黑,然后利用代北骑军的威力给疲惫不堪的秦军以致命一击。

    荆轲冲着幕府长史摇摇手,示意他赶快去传令,时间耽搁的越长,赵军死伤的人数就越多。

    秦军的反攻卓有成效,在激烈的厮杀中,秦军急退了赵人的左右两翼,其主力成功包围赵人前军,然后四面扑上,疯狂围杀。

    赵军左右两翼刚刚退下,李牧就指挥中军果断推进。中军战阵坚固,人数众多,其猛烈的反击迫使秦军在围杀赵人前军的同时,不得不分兵阻截,于是又一场激烈的攻防大战开始了。

    桓齮听到幕府长史急促的呼喊声,缓缓抬头,目光又一次移到华盖的阴影上。阴影拉得很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经悄然临近。

    “上将军,赵军全线反扑,我前军遭受重创,左右两军正在退却……”

    桓齮放下棋子,手捻长须,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军反扑了?”

    “上将军,我后军已经全部投进战场,但赵军攻势太猛,形势十分危急,匆促间难以扭转战局。故辛胜将军打算集结骑军,从东北方向进行突进,将赵人中军与其左军彻底分割,继而给其左军以沉重一击,一举扭转劣势。”

    桓齮想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穿上玄屦(ju),负手绕着华盖转了两圈,然后举起了手。

    幕府长史毫不犹豫,当即转身就走,但他的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桓齮的手并没有挥下,而是摇了摇。

    “上将军……”长史一扭腰又转了回来,“我前三军阵脚已松,伤亡越来越大,如果不及时扭转局面,整个战阵恐怕要被赵人击破。”

    “天已经暗了。”桓齮抬头看天,语调轻缓,“太阳就要下山了。”

    “上将军,今天没有太阳。”长史情急之下,脱口说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愤懑的话也能说?

    桓齮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没有太阳,天黑得更快。”说完他挥挥手,对长史说道,“告诉辛胜,收缩战阵,前三军尽量靠拢,以密集防守阻杀赵军,不惜代价稳住阵脚。另外,即刻集结骑军,将其部署于阵后,但现在不是骑军发力的时候,再等等,等到战局突变的时候,骑军再动。”

    长史稍加迟疑,旋即想到李牧马上就要发动最为凌厉的一击了,桓齮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于是再不说话,匆忙下令去了。

    在山峦与平原之间的丘陵地带,一支骑军正在山野间行军,但因为地形起伏不定,速度并不快。

    麃公和公孙豹考虑到这支军队实力太差,如果被赵人发现,派兵阻杀,那根本到不了战场,更不要说帮助大军突围了,所以两人决定绕山而行,小心翼翼地接近战场,然后伺机出击,最大程度地发挥这支军队的作用。

    天色渐渐黯淡,骑军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几名黑鹰锐士飞马而至。宜安激战正酣,两军纠缠一起,杀得难分难解,从目前战局来看,两军要挑灯夜战。

    “代北骑军在哪?”麃公最关心的就是代北骑军的动向,代北骑军一旦出动,疲惫不堪的秦军必遭重创,此刻再把这支由苍头老军拼凑而成的骑军拉出去,追在代北骑军的后面狠狠打一下,才能起到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效果,才有可能打乱赵人的攻击部署,给危难之中的秦军以帮助,让他们趁乱突围。

    “还是没有动。”一个黑鹰锐士说道,“不过从号角声判断,他们已经开始做攻击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黄昏之前,代北骑军要发动攻击。”

    “不知道桓齮上将军是否知道李牧手上有这支无坚不摧的骑军。”司马断担心地说道,“如果桓齮上将军事先没有准备,措手不及之下,给代北骑军雷霆一击,大军极有可能崩溃。”

    众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虽然麃公已经数次派人向桓齮报讯,但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消息是否送到。

    “听天由命吧。”公孙豹冷声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瞻前顾后,杀出去,不死不休。”

    “传令,就地休息。”麃公用力一挥手,“黄昏时分,我们杀出去,与赵人决一死战。”

    众人轰然领命。

    黄昏渐至,暮色已临。

    赵军在李牧的指挥下,全线反扑,将士们齐心协力,浴血奋战,虽然损失惊人,但他们还是踩着袍泽的尸体,顽强推进,终于在黄昏来临之前,把秦军的疯狂攻势打了下去。

    秦军的损失同样惊人,他们在辛胜的指挥下,以六万主力与数倍于己的赵人奋战了整整一天,但因为桓齮要保留精锐与代北军主力作战,他们得不到有力支援,更缺少兵力的补充,最终不得不收缩战阵,被动防御。

    至此,赵军占据了绝对优势。秦军战阵虽然首尾相连,但因为损失太大,兵力严重不足,两翼防守异常薄弱,基本上形同虚设。

    李牧下令,代北骑军出动,两翼攻击,直杀秦军中阵,摧毁秦军中军。

    这一击如果成功,秦军必定崩溃。

    战鼓擂响了,地动山摇。号角吹响了,杀气冲宵。

    代北骑军出动了,野牛群在前,骑士在后,浩浩荡荡,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了战场,冲向了秦军。

    李牧已经到了前阵,他驻马于高岗之上,望着前方的秦军战阵,心中的愤怒阵阵喷涌,难以遏制,他想吼,想咆哮,想亲自挥剑斩下秦人的首级。这一仗胜了又如何?即使全歼了秦军又如何?这场决战让自己付出了惨重代价,让赵国付出了惨重代价,将来拿什么戍守国土?拿什么保卫家园?赵国需要多少年才能再一次站起来?

    战场在颤抖,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股巨大的声浪撞击到一起,霎时将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部吞噬。天地为之动容,风云为之色变,这庞大无比的威力以翻江倒海之势轰然而来,人世间的末日仿佛就此来临。

    桓齮盘腿坐在华盖之下,两眼盯着棋秤,手中捻着棋子,脸上的皱纹渐渐挤到一起,呼吸声变得悠长而缓慢。生死来临的这一刻,他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他感觉有些紧张,他在想像着万马奔腾的磅礴场面,想像着野牛冲阵的震撼一幕。

    “上将军,距离八百步……”将军任嚣抱着令旗,站在高台顶部,放声狂呼。

    桓齮手指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棋子急剧转动着。

    “前阵如何?”桓齮转头望向侍立一侧的长史,从容问道。

    “大阵已成,三军锋矢列阵,攻守兼备。”长史躬身说道,“辛胜将军打出旗号,人在阵在,人亡阵亡。”

    “屠睢将军呢?”桓齮又问。

    “屠睢将军以号传讯,一万七千骑军列阵完毕,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上将军,距离六百步……”任嚣的吼声再度传来。

    桓齮微微颔首,然后两指轻拈棋子,重重放到棋秤上,“攻!”

    “攻……”长史仰首向天,高举双臂,纵声狂吼,“上将军令,攻……”

    任嚣猛地举起令旗,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攻击,攻击……”

    “嗡……”一声低沉的轰鸣突然在中阵爆响,跟着万箭齐发,两团乌云骤然腾空,刺耳的厉啸声穿透了惊天轰鸣,撕裂了暮色,如同两只从地狱里冲来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嘴,一口咬向了野牛群,咬向了代北骑军。

    秦军的箭阵发动了,两万弩手,两万张弩,五万名民夫为他们上弩、进弩,一时间箭矢如蝗,片片乌云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战场霎时暗淡无光。

    代北骑军遭到了迎头痛击,即使他们有铁盾护体,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阵覆盖下,根本无处躲藏,死伤无数。

    李牧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擂鼓,攻击,全力攻击……”

    第一卷 崛起 第97章 最后一刻

    第97章 最后一刻

    代北骑军变阵了,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阵,滚滚洪流仿佛在大河中撞上了砥柱,蓦然一分为二,接着一分为四,然后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如同雄鹰突然展开了双翅,在千钧一发之刻,掉头转向,呼啸而去。

    屠睢指挥的大秦骑军发动了,骑士们沿着前三军锥形战阵的两翼向赵人发动了猛烈攻击。

    锥形战阵随之起动,车兵率先出击,材官、弩手步步跟进。

    秦军再一次发动了凌厉反击,他们就像一位伤痕累累的勇士,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怒吼着,咆哮着,完全不计代价,不计伤亡,誓死血战,不死不休。

    赵军再一次受到重击,他们的力气已经耗尽,他们抵挡不住了,只能竭尽所能去杀,去砍,以命搏命。

    就在他们行将崩溃之刻,援军出现了,庞大的援军出现了,几万代北骑军杀了过来。

    代北骑军改变了攻击方向,他们打不动秦军中阵,继续攻击只会让他们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于是他们把满腔愤怒发泄在秦军前阵上,他们就像大漠上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扑向了精疲力竭的秦军将士。

    黄昏来临,暮色苍茫,血肉横飞的战场让天地骇然失色,苍穹更加朦胧,仿佛夜幕提前拉开。

    李牧失算了,他的代北骑军在发动雷霆一击的时候竟然成了秦军箭阵的活靶子,雷霆一击随即化作乌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歼秦军的机会从手里溜走。

    桓齮也失算了,他过低估计了代北骑军的实力,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代北骑军在攻击受阻后还能突然变阵,从箭阵的血盆大口里逃出去。几万骑军发起冲锋,洪流已经形成,再想变阵难于登天,但代北骑军竟然做到了。桓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创代北骑军的机会就这样消失。

    李牧下令,攻击,攻击,肆意攻击,能杀多少杀多少,过了今夜,他就再也没有能力发动决战了,但是,如果今夜赵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撕开了秦军的中阵,那他依然还有全歼秦军的希望。虽然这仅仅是希望,但他还是不计代价地拿出了全部的力量。

    桓齮下令,前阵各军后撤,以中军庞大的箭阵为后盾,协防死守。只要守住中阵,只要不给代北骑军突破中军战阵的机会,那么过了今夜,只有是活下来的将士,都能安全撤回秦国。

    然而,桓齮再一次低估了代北骑军。一直以来,中土骑军在战场上的作用非常有限。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让中土骑军的战斗力有了质的飞跃,其后武安君白起创演骑阵,又让骑军正式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兵种之一,秦国骑军更是因此雄居北方三国骑军之首。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李牧在代北打造了一支综合了南北两军之长的骑军,骑军的战斗力再次有了飞跃,但秦人固步自封,妄自尊大,在宜安秦军全军覆没之后,虽然对代北骑军有所重视,却依旧没有认识到李牧的这支骑军已经在攻击力上跃居为诸兵种之首。

    李牧凭什么横扫大漠?同样都是骑军,为什么他就能击败十万匈奴人,却匈奴七百余里?显然,他的骑军比先辈们的骑军更厉害,他让骑军的攻击力有了质的飞跃,可惜,代北不过弹丸之地,李牧不过是一个戍边将军,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支骑军。

    此次李牧南下作战,当然也是以这支骑军为绝对主力,他有绝对的自信让代北骑军名震天下。代北骑军做到了,当他们发动的致命一击失败之后,他们调转马头冲向了秦军前阵,于是秦人的灾难降临了。

    秦人已经疲惫不堪,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反击,但战局因为代北骑军的超凡实力骤然改变,他们还没有完成最后一击,撤退的金钲之声便响了起来,他们停下脚步,转换战阵,就在这个时候,代北骑军杀到了。

    秦军措手不及,短短时间内战阵便被代北骑军击破了,协防被他们撕裂了,前三军被他们穿插分割了,很快,一支庞大的秦军就被这支狂飙般的惊天猛兽撕咬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秦军陷入混乱,他们茫然失措,不知道战阵怎么会轻易破裂,也不知道各军之间的协防怎么突然失灵,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了攻击方向,他们完全不适应代北骑军的打法,很快陷入了极度被动,他们甚至感觉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羊圈里的羊,而代北骑军则是冲入羊圈里的狼,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任其宰割了。

    秦军中阵毫无办法,他们根本没办法撤阵上去救援。一旦撤阵,他们必蹈前阵的覆辙,遭到代北骑军的迎头痛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袍泽在敌人战马的践踏下哀嗥,在代北骑军的冲杀下死去。

    任嚣和一帮裨将都尉们冲到了桓齮面前,向他咆哮,向他哀求,恳求他撤阵支援。

    桓齮的心在滴血,他愤怒,他痛苦,仇恨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他睚眦欲裂,恨不能将李牧千刀万剐,将代北骑军剁成肉泥,但他不能撤阵,阵内有四万将士,有五万民夫,此刻他只能舍弃前阵的将士以保住阵内的生命,他没有选择。

    桓齮痛不欲生,蓦地仰天悲啸,一脚踢翻了棋秤,厉声痛呼,“天啦,请救救他们,救救我的孩子……”

    老天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答应了他的哀求。突然间,风起了,云动了,天地骤然一亮,一道血色霞光撕裂了厚厚的云层,将眩目的光芒照射在血腥的战争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向西天望去,那里有夕阳,那里有光彩夺目的炫丽霞光。

    奇迹发生了,血色霞光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名骑士,他高举着战旗,仿佛踏着霞光而来,他屹立于山岗之上,全身沐浴在美丽的霞光之中,仿若天兵神将。

    他举起了牛角号,仰首向天。

    “呜呜……”号角吹响,冲锋的号角响彻了天地。

    奇迹再一次将临。

    号角声里,夕阳之中,一队队骑士如翻滚的浪潮涌上了山岗,铺天盖地,霞光抚照在他们的甲胄之上,映射出道道耀眼的金光。这是天兵天将,他们沐浴着神光,他们越过了山岗,他们冲进了平原,他们就象奔腾的怒潮,挟带着咆哮的风雷,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了战场。

    李牧骇然变色。

    赵军厮杀了一天,损失惨重,刚才秦军的最后一击虽然没有完成,但已经攻破了他们的战阵,就在他们行将崩溃的时候,代北骑军救了他们。现在,代北骑军正在穿插分割,正在一层层地包围秦军,正在一片片地围杀秦军,两军将士纠缠在一起,战斗空前激烈,这时候代北骑军根本来不及退出来重整战阵,更没办法挡住这支突然从血色夕阳里杀出来的汹涌洪流。

    赵军将士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他们正在令旗号鼓的指挥下重列战阵,而弓弩手们则急速向秦军中阵的两翼移动,打算以箭阵压制箭阵,从而帮助代北骑军和材官车兵们撕碎秦军最后一个战阵。就在这个时候,秦军的援兵到了,浩浩荡荡的骑军,如狂飙一般席卷而至,而弓弩手们首当其冲,正好与这支骑军迎头相撞。

    “轰……”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天轰鸣。

    赵军弓弩手崩溃了,瞬间崩溃,数万人狼奔豕突,拼命逃亡。没有材官的正面保护,没有车兵和骑军的两翼护卫,弓弩手撞上呼啸而来的骑兵大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除了逃跑没有任何救命的办法。

    李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桓齮棋高一着,竟然在鸿山连设陷阱,先是空营,后是烧山,现在伏兵又出来了,可谓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败了,这一仗终究还是败了。

    桓齮笑了,他冲上高台,远眺战场,目光紧紧追随着神兵突降的援军。

    援军杀进了赵人的弓弩军,那是毫无悬念的屠杀。赵人弓弩军崩溃得太快太突然,前面的人四散而逃,后面的人还不知道,结果人撞人人挤人,就连逃跑都找不到方向,白白丢掉了性命。

    骑军的越来越快。号角连天,令旗舞动,传递给将士们的只有一个讯息,加速,加速,加速……

    麃(biao)公和公孙豹都知道这支骑军中看不中用,若想把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只有一个办法,奔跑,不停地奔跑,拼命地奔跑,将速度提高到极限,利用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敌人,威吓敌人,打击敌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打乱敌人的攻击节奏,破坏敌人的攻击部署,从而帮助主力大军展开凌厉反攻。

    跑起来之后就不能停,千万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失去速度,这八千多苍头老军就只有挨宰的份,必死无疑。

    战场已经乱了,秦赵两军已经陷入了混战,此刻的战场就像一个咆哮的漩涡,大家都在里面挣扎,厮杀,稍有不慎就会被漩涡席卷而去,突然之间,一柄擎天之剑从天而降,狠狠地砍在漩涡上,可想而知,不论是秦军还是赵军,这柄利剑逮谁杀谁,根本不会有敌我之分。

    骑军不能停,风驰电掣,闭着眼睛冲,但一旦误伤了自家兄弟,便宜了赵人,甚至因此而导致秦军大败,那就事与愿违,哭都来不及了。

    麃公急得连声吼叫;公孙豹怒目圆睁,拼命地挥动战旗;宝鼎、曝布和几个黑鹰锐士一人抱着一支号角狂吹不止,但这一切努力没有任何作用,战场早已混乱,早已到了极致,这样一股厉啸的狂飙突然冲进来,锋锐所至,尸骨无存。

    骑军越来越快,狂飙咆哮,惊天动地,刚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席卷了赵军弓弩手,接着便一头扎进了正在血腥混战的战场。

    一队秦骑正好迎面撞上,措手不及之下,当即被一口吞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连人带马瞬间消失。

    宝鼎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秦军士卒被撞上了天空,然后坠落于地,接着便被无数的马蹄践踏一净。

    宝鼎急红了眼,扯着嗓子叫起来,“我是公子宝鼎,让开,我是公子宝鼎……”

    曝布、黑鹰锐士,还有护卫在他身边的虎烈卫们,听到宝鼎声嘶力竭的叫声,立即跟着放声狂呼,“公子……宝鼎……”

    声音传开,更多的卫士,更多的苍头老军也紧随其后,纵声高吼“公子……宝鼎……”

    很快,数千人都叫了起来,喊了起来,迅速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如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空轰然炸响,气势恢宏,霎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天下人都知道宝鼎,刺客宝鼎,他是大秦的勇士,他已成为传奇,此刻他的大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突然被这支杀进战场的军队喊出来,立即让所有的大秦将士意识到,这支援军是宝鼎的军队,宝鼎来救他们,宝鼎正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至于“公子”,直接被他们无视了,战场上不需要公子,只要勇士,只要宝鼎。

    “宝鼎……”大秦将士们兴奋地叫起来,激动地吼着,他们身体里的热血再一次,疲惫的身躯再一次爆发出力量,士气再一次高涨起来,他们高呼着宝鼎的名字疯狂地冲向了敌人,杀,紧紧追随着大秦勇士,杀,一起杀出去。

    战场形势在大秦将士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再一次发生逆转。

    大秦骑士们纷纷摆脱代北骑士的追杀,汇聚到宝鼎的旗下,他们追随宝鼎一起杀敌,追随宝鼎一起奔腾,短短时间内,这支队伍就扩大了整整一倍,他们风驰电掣,他们横冲直撞,战场在他们的吼声里颤抖,赵人在他们的冲杀下溃不成军。

    李牧神色漠然地望着战场,眼里露出深深的悲恸。

    “大将军……”幕府长史催马走近李牧,小声提醒道:“天要黑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以致于哽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这一仗打得太惨烈了,以如此大的代价取得这样一个结果,谁都无法接受,但事已至此,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不过两败俱伤而已。

    “宝鼎……公子……”李牧喃喃自语,忽然转目望向荆轲。

    荆轲面如止水,平静从容。

    “刺客宝鼎……公子宝鼎……”李牧苦涩一笑,“我打造了一个传奇。”

    荆轲笑笑,目光望向战场,望向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两军将士,似乎要从千军万马中找到宝鼎的身影。李牧在代北亲手打造了一个传奇,今天,他在宜安战场上,又再次给这个传奇镀上了一层绚丽夺目的金光。

    “时也命也。”荆轲淡然说到,“他本是一个传奇,非人力可以打造,天道使然。”

    李牧若有所悟,抚须沉吟。

    “时势造英雄,他今天就是秦人的英雄。”长歌忽然催马而出,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英雄,到了咸阳,将有一片大大的天地。”

    荆轲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和西门老爹一起去咸阳?”

    长歌没有说话,目光悄悄投向李牧。

    李牧抬头望天,神情专注,不知想什么,良久,他喟然长叹,冲着幕府长史挥挥手,“收兵。”

    幕府长史答应一声,打马飞奔而去。

    “我打造了一个传奇。”李牧望着战场,喃喃低语,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落寞和无奈。

    天色越来越暗,薄薄的雾霭在西边鸿山升起,炫丽夕阳慢慢湮没其中,血色晚霞悄然流逝。

    金钲之声响彻战场,回荡在暮色之中。

    赵军主动撤离了战场。

    秦军擂动了战鼓,吹响了号角。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就地整军,连夜向鸿山撤离。

    宝鼎、麃公和公孙豹带着卫士们飞驰中阵。一路上,秦军将士们纷纷躬身致礼,所过之处,欢呼声震耳欲聋,将士们高呼着“宝鼎,宝鼎……”,一个个声嘶力竭。此时此刻,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宝鼎的尊崇和感激。

    宝鼎热泪盈眶。他成功了,在秦军最危急时刻,他带领苍头老军杀进了战场,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直到如今,他还仿若梦中,即使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也无法将他从梦中惊醒。

    桓齮白衣竹冠,负手站在华盖之下。辛胜、任嚣、屠睢……二十多个秦军将率军吏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那个创造奇迹的传奇公子。

    宝鼎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少年,一套笨重的铠甲套在血迹斑斑的衣服上,人还没有走近,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就扑面而至,可以想像这几天他杀了多少人,这股腥臭味带给将率们的不是恶心,而是敬畏,发自内心的敬畏。

    宝鼎抱着兜鍪,大步走了过来。

    桓齮躬身,然后施大礼,他的腰深深弯下,灰白的头颅深深垂下,恭敬之致。

    辛胜、任嚣、屠睢和将率军吏们紧随其后,深深施礼。如果没有公子宝鼎,没有八千多苍头老军,没有他们舍身赴死的决心,没有他们一往无前誓死奋战的勇气,秦军必定全军覆没。公子宝鼎救了他们,救了十几万条性命,挽救了这一场惨烈的决战。

    第一卷 崛起 第98章 晋阳要出大事了

    第98章 晋阳要出大事了

    宝鼎站定,躬身还礼。

    他看到了桓齮,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孔,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这位老人单人独骑,布衣竹笠,孤独地行走在山野之中,那孤寂苍凉的背影让他黯然神伤。

    漂浮在虚无之中的心神蓦然惊醒,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血腥世界。

    我成功了,我没有放弃,我改变了宜安大战的结局,我挽救了十几万人的性命,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转,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桓齮上将军的命运又将如何改变?历史上的记载非常明确,宜安大战改变了桓齮的命运,有记载说他从此流亡荒野,一去不返,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历史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改变了宜安大战的结局,秦军逃脱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桓齮上将军的命运肯定也要改变,历史的真相已经无从探寻了。

    既然历史被改变,桓齮上将军的命运发生改变,咸阳的政局当然也要随之改变,那么历史的既定轨迹是不是还有参考价值?如果它失去了参考价值,自己穿越重生而来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对未来也就不再具有掌控力,自己发展的路是不是因此变得更加艰险?

    有得必有失,人生就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宝鼎淡然一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然后快步上前,把桓齮扶了起来,“上将军礼重了,末将担当不起。末将救援来迟,还请上将军谅解……”

    “公子过谦了。”桓齮打断了宝鼎的话,抬手指指四周的将率军吏,又指指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将士们对公子援手之恩感激涕零……”

    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辞,真诚地感谢了宝鼎。宝鼎谦逊了几句,不敢独占功劳,急忙把麃(表)公、公孙豹让到了前面。

    公孙豹神情冷凛,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对桓齮的笑脸没有任何回应。

    桓齮不以为意。年轻时他常常被公孙豹欺负,但几十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彼此的头发都白了,昔日恩怨早已化作烟云。

    “你老了。”桓齮笑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邯郸城下,当时你被免职了,从邯郸前线返回咸阳,我随王龁(he)将军去送你。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公孙豹微微颔首,往事一一涌上心头。当年楚系外戚被赶出朝堂,桓齮受到牵连,在军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或许是因为兔死狐悲的关系,桓齮竟然送了自己一程。记得当时自己心情不好,看到桓齮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但桓齮一笑置之。如今想起来,倒是有几分歉疚。

    “老匹夫,活着就好。”公孙豹勉强给了个笑脸,“到了咸阳,老夫请你吃酒,再陪你手谈几局。”

    桓齮笑着连连点头,“豹率,今日援手之恩,老夫必当厚报。”

    “你的死活与我何干?”公孙豹不屑地挥挥手,“老夫只是担心公子死了才跟来看看。”

    桓齮苦笑摇头,又向麃公躬身致谢。

    麃公向桓齮请罪。赤丽战事紧张之际,他却到了鸿山,为此他必须承担赤丽失守的责任。

    “将军何罪?”桓齮郑重说道,“河北战事失利,我这个统率负有全部责任,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麃公毫不客气,马上顺水推舟,感谢了桓齮。

    此仗惨败,虽然伤亡的具体数目没有出来,但战败是事实。桓齮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楚系为了保住他,肯定要找个替罪羊,而替罪羊是谁?当然就是他麃公了,否则为什么不让王翦到河北,偏偏把他放到了河北,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楚系动不了王翦,但动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麃公早有心理准备,他不惜代价追随宝鼎杀到宜安战场也是存了私心,假若战局侥幸逆转,他这个替罪羊虽然要顶罪,但也不至于被整治得家破人亡,最多也就是解甲归田。这个结果他能接受,回家就回家吧,颐养天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桓齮随即把自己的部下一一介绍给宝鼎。他介绍得很详细,出身、爵位、功绩、甚至有些什么优缺点都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桓齮这种举动初始还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渐渐众人就察觉到不对了,不但宝鼎十分诧异,就连辛胜等人也是惊讶不已。虽然桓齮已经把公子宝鼎深厚的背景告诉了众将,但宝鼎毕竟年少,目前爵位也低,就算未来前景不错,也不止于如此高看吧?上将军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公孙豹和麃公当然不至于像辛胜等人一样看不到宝鼎的未来,但桓齮是楚系,他的部下都刻上了楚系的烙印,军中的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还是泾渭分明,以后宝鼎假若上位了,即使有心要用楚系将率,也会遭到老秦武人的抵制,所以桓齮这番异常举动根本就是多余。

    公孙豹和麃公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此仗结束之日,正逢咸阳风暴掀起之时,桓齮做为楚系的军方领军人物,此刻向公子宝鼎示好,其中必有深意。

    介绍完了宝鼎,又介绍公孙豹。公孙豹威名显赫,众将自然是敬重不已,但相比井陉要塞那位裨将的疯狂,这些人就表现得很正常了。

    这和军中派系有关,楚系年轻一辈即使崇拜公孙豹也不敢当着桓齮的面表现出来。另外今天公子宝鼎的出场太震撼了,整个战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经久不绝,这对秦军将士的冲击太大了,已经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子宝鼎是新一代的英雄,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了秦军,挽救了十几万人的性命,这都是大家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事,所以相比起来,公孙豹这位老英雄的魅力就直线下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都不行了。

    一大群将率官长们寒暄完了之后,便团团围在公子宝鼎、桓齮、公孙豹和麃公左右,商讨战局。

    赤丽的状况怎么样,谁都不知道,目前众人能够了解的就是鸿山、宜安的战局发展。

    好消息是公子宝鼎料敌于先机,在他的努力下,不但保住了辎重,还挽救了决战战场上的秦军主力。坏消息是,宜安决战,秦军惨败,实力损失惊人,而赤丽又在赵军手上,所以秦军至今还在赵军的包围之下,还是没有脱离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们先撤到鸿山,利用充足的粮秣武器继续坚守。”桓齮考虑了一下后说道,“马上派人翻山越岭赶赴井陉要塞求援。如果王翦上将军救援及时,他的军队现在已经到了井陉要塞,明天他就可以攻打赤丽。假若李牧以重兵阻截我救援大军,决意要将我们困死于河北,那大军在鸿山休整三天后必须攻击赤丽,以便尽快与王翦上将军里应外合,杀出赵军的包围。”

    公孙豹、麃公、辛胜都表示赞同。

    “公子的意见呢?”桓齮客气地问道。

    宝鼎脸一红,连连摇手,“我没意见,我听上将军的安排,唯上将军马首是瞻。”

    桓齮看上去虽然就像一位耄耋老者,而宝鼎不过一个弱冠少年,但以两人身份之间的差距,桓齮礼貌性地问一句也很正常,不过在宝鼎的眼里,这就相当于?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